第三章 玄印

  皓月当空,夜色黯淡,隐约传来的虫鸣声听起来十分孤寂。本就荒凉的青石峰,在夜幕下更显得狰狞恐怖。林济躺在草席上,呆望着屋顶,咳嗽了几声,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披上外衣,从枕边摸出断剑和笛子在腰间挂好,走出屋外。

  林济在屋外一块大石上坐下,抬起头想要去找北斗星,然而终于没有找到,只好放弃。抽出断剑,在面前仔细端详。剑身依旧是深沉的黑,散发着寒意。蓦地右臂传来一阵刺痛,接着又是一阵咳嗽。林济把剑插回剑鞘,顺手把笛子抽了出来。他站起身,走到山崖边,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一阵阵轻柔的“沙沙”声。忽然涌上来一种莫名的伤感,林济举起笛子,和着浪涛声低低吹了起来。

  笛声突然停下,林济转过身,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在这青石峰上住了十四年,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里的一切,也只有他能感觉到本来不属于这青石峰的气息。林济皱皱眉,走出几步,却看见齐浣背负双手正走上来。

  齐浣也看见林济,似乎怔了怔,随即道:“我睡不着,四处走走。听见你在吹笛子,就上来看看。”林济忙要行礼,齐浣摆摆手,道:“不必了,你陪我聊一会吧。”说着往峰顶走去。林济有些讶异,但回想起几今天下午的事,却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用力握了握剑柄,跟了上去。

  “林济,还记得你刚来时的光景么?”齐浣挑了块大石坐下,朝林济招招手,示意他也坐。林济独自在青石峰上住了十四年,于这门派辈分倒也不在意,便即坐在齐浣旁边。又听齐浣道:“你刚来时,还只有七岁吧,是李师兄带你回来的。”林济脸色一黯,应道:“多亏师傅救了我,让我不至流落街头,可惜……”声音越来越低,终于不可听闻。齐浣接道:“那以后两个月吧,你就去了玄原洞,把这柄剑拔了出来。”林济点点头,低声道:“师傅就是那时死的。”齐浣叹道:“你也不必难过,人终有一死,这也是命数使然,没办法的事,何况又不是你的责任。”林济摇摇头,没有作声。握剑的手又紧了紧,脸色也似乎又白了几分。

  齐浣叹了口气,道:“我让你住在这青石峰上,你没怪我吧?”林济摇头道:“我本就不该和其他人待在一块,我最近总有种感觉,师傅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才死的……”“林济!”齐浣低声喝道。林济身子一震,便不再说,把头低下去,左手抓紧了右臂。齐浣道:“我看看你的右手。”林济低着头,把手伸过去。齐浣一脸的严肃,把林济的衣袖挽了上去。却见他手腕处刻着一道漆黑的印记,月光下似乎有淡淡黑气逸散开去,显得莫名的诡异。林济忽然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现出病态的潮红,“师伯,这封印的究竟是什么?师傅为什么豁出性命也要把它封起来?为什么它会毁掉人的修为?这跟那柄剑又有什么关系?十四年里,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这一句说完,便弯下腰去剧烈咳嗽起来。

  齐浣沉声道:“这其中的隐情,不仅是你,连我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这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而你和你那柄剑是这事件的核心,换句话说,你身上承担着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之前没告诉你一是因为我也不敢确定,二是怕你负担不起。”顿一下,又道:“这也是你师傅的意思。”林济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天下?苍生?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神,既不比谁聪明,也不比谁勤快,我会做的事全天下的人都会做,他们自己救不了自己,又凭什么来指望我?就因为我把这柄剑拔出来了?那我把它扔到海里去,全天下岂不是没救了?”长笑声中右手一扬,竟果真把那断剑抛了出去。

  林济只笑了几声,便咳嗽起来,然而并不停下,还是哈哈大笑。齐浣静静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悲悯的神色。笑声骤然停歇,林济僵硬地低下头去,却一瞬间面如死灰:断剑还好端端地插在鞘里,好像从未被抛出去一般。

  “没用的,这是你的宿命,怎样也逃不过的。”齐浣自嘲似的一笑,“也许你不知道,流波山建派的意义,就是守护这柄剑。”林济的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低声道:“今天江先生来,也是为了这个?”齐浣点头道:“按他说的,似乎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就要带你回钟山了。”林济苦笑道:“这也是非去不可了?”齐浣默然点头。

  月光消失在云里,青石峰也黯淡下来。二人一时相对无语。片刻后,齐浣站起身,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你师傅虽然是为你做了那个封印后死的,却也不是你的错,他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一直这样下去吧。”林济呆呆站着,好似没有听见。齐浣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下峰去。林济孤单地站在月光下,心潮起伏,也不知是何种滋味。一只松鼠模样的小兽跑过来,似乎把他当成了树,三两下爬了上去。

  齐浣下了青石峰,依旧满怀心事,径自往海边走去。他似乎有什么难为之事,在岸上徘徊不定,最后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弯下腰,在地上画了一道玄奥的符印,淡淡青光亮起,映得他的脸有些模糊。齐浣站起身,望着平静的海面,自言自语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管天下的命运如何,我也总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力了。”遥远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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