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生谁无死 丹心彪青史
颜杲卿轻易收复饶阳城，下令慰军，同时写了很多份一样的檄文，内容大意是：唐军已经收复井陉关，马上打过来，现在起来响应有赏，执迷不悟者，斩。颜杲卿派崔安石传檄河北，结果河北十七郡重归唐朝，而十七郡联军达到二十万人。
与常山郡遥遥相望的是平原郡（山东德州），平原太守颜真卿和颜杲卿同为颜师古四代孙，颜之推六代孙。他早就察觉安禄山谋反的迹象。平原郡属安禄山辖区，颜真卿暗中高筑城墙，并在墙边深挖战沟，招募壮丁，积储粮草，加以防范，表面上却作出每日与宾客泛舟饮酒、不问世事的假象。
安禄山一反，颜真卿立刻起兵抵抗。颜真卿将原来的三千兵扩充到万人，并择取统帅、良将，与堂兄常山太守（今河北正定）颜杲卿相约共同抵抗安禄山，颜杲卿在安禄山后方讨伐叛军。颜真卿被推为联军盟主，统兵20万，横扫燕赵。公元756年（天宝十五年），又辅佐河东节度使李光弼讨伐叛军。
颜真卿，字清臣，祖籍山东临沂，三岁时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一生历任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
二十六岁时他中了进士，又擢制科（朝廷为求散逸而有专长的人才临时设置的考试科目），顺利踏上仕途。公元750年，颜真卿由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在御史台下属的三院之一的察院任职。在此期间，御史吉温出于私怨陷害御史中丞宋浑（宰相宋璟之子），颜真卿于是上折：“奈何以一时忿，欲危宋璟后乎？”宰相杨国忠及其党羽便把他当成异己加以排斥，公元753年（天宝十二年）把他调离出京，降为平原太守。
公元756年，唐玄宗之子李亨即位后，为肃宗。颜真卿重新当上了河北招讨使。安禄山利用肃宗调走河北兵力之机，乘虚急攻河北，兵围平覃。十月，颜真卿被迫弃郡。他于公元757年见到了皇帝，被诏受宪部（刑部）尚书，后升职为御史大夫。
建中四年（783年），遭宰相卢杞陷害，被遣往叛将李希烈部招降，被李希烈缢杀。事情是这样的：
李希烈听到颜真卿来了，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在见面的时候，他的部将和养子等一千多人都聚集在厅堂内外。颜真卿刚刚开始劝说李希烈停止叛乱，那些部将、养子就冲了上来，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尖刀，围住颜真卿又是谩骂，又是威胁。但颜真卿却面不改色，朝着他们冷笑。
李希烈见颜真卿是英雄，于是命令众人退下。接着，把颜真卿客客气气送到驿馆里，企图慢慢软化他。
叛镇的头目都派使者来跟李希烈联络，劝李希烈即位称帝。李希烈大摆筵席招待他们，也请颜真卿参加。
叛镇派来的使者见到颜真卿，都向李希烈祝贺说：“早就听到颜太师德高望重，现在元帅将要即位称帝，正好太师来到这里，不是有了现成的宰相吗？”
颜真卿扬起眉毛，朝着叛镇使者骂道：“什么宰相不宰相！我年纪快八十了，要杀要剐都不怕，难道会受你们的诱惑，怕你们的威胁吗？”
李希烈无奈，只好把颜真卿关起来，派士兵监视着。又命士兵们在院子里掘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土坑，扬言要把颜真卿活埋在坑里。
第二天，李希烈来看他，颜真卿对李希烈说：“我的死活已经定了，何必玩弄这些花招。你把我一刀砍了，岂不痛快！”
李希烈自称楚帝，又派部将逼颜真卿投降。士兵们在关禁颜真卿的院子里，堆起柴火，浇足了油，威胁颜真卿说：“再不投降，就把你放在火里烧！”
颜真卿二话没说，就纵身往火里跳去，叛将们赶紧把他拦住，向李希烈汇报。
785年8月23日，李希烈想尽办法，终没能使颜真卿屈服，说道：“这个颜真卿真是一个硬骨头，朕佩服，可惜不能为朕所用，让他死得有尊严吧。”就派人将其缢杀，终年77岁。此为后话。
河北十七郡变色，安禄山大吃一惊。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郭子仪打败安禄山大同军高秀岩部的进攻，正向东挺近。目标很明确，从北方包抄河北，要断安禄山的后路。安禄山如坐针毡。
下一个消息差点让安禄山崩溃：
安禄山亲自任命的范阳留守贾循，竟然要率部投降唐朝，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颜杲卿悄悄派儿子泉明西通太原尹王承业，北联络平卢节度副使贾循，侍机夺取安禄山老巢幽州。颜杲卿派出精干的使者，找到贾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现在正是你起兵的好时机，如果你拿下范阳，端掉安禄山的老巢，你就建立了不朽奇功。”
贾循同意了。
内忧外患，安禄山气得大骂高尚、严庄：“都是你们怂恿我造反，现在搞成这样，我还当什么鸟皇帝？干脆回范阳算了。以后你们两人不要来见我。”高尚、严庄一句话也不敢说。
张通儒待安禄山稍稍消了气，劝说道：“陛下，不能撤退。一旦撤军，军心涣散，不战自溃，后果难以意料。”
崔乾佑说：“陛下，要打开困局，只有拿下潼关。”
安禄山说：“无论怎么引诱，哥舒翰这个老贼就是不出关，他据险而守，我们拿他也没有办法。”
崔乾佑说：“哥舒翰是会打仗，但是杨国忠不会啊，我听说他们有矛盾，可以利用杨国忠向他们的皇帝汇报，逼迫哥舒翰出关。”
安禄山说：“这事你去办，一定要假戏真做，让杨国忠相信我们已经溃不成军。”
安禄山当然不可能轻易认输，潼关暂时顾不上了，安禄山派出大将蔡希德率一万精兵回河北平乱，同时命令史思明回师协助。
贾循同意反正，可惜他优柔寡断、谋事不周，找部下商量，安禄山的耳目众多，飞马报告安禄山。安禄山派人把贾循骗到节度使府，贾循被勒死。
十二月二十日，颜杲卿请安禄山干儿子李钦议事。
此时，颜真卿在太原起兵，杀安禄山使者段子光，派外甥卢逖来常山联系颜杲卿。颜杲卿大喜，却不动声色，因为李钦已至，颜杲卿命人以天色已晚为由，不开城门，叫李钦驿外休息。颜杲卿命手下人以毒酒杀李，割其首级。
颜杲卿派泉明、翟万德、贾深等人押叛贼入京城，张通幽主动要求去，颜杲卿同意了。
张通幽为什么这么积极呢？他是有私心的，原来他的哥哥张通儒不是安禄山的右相吗？他要趁这次献俘虏，为哥哥说情，说哥哥是被安禄山挟持的。
路过太原，张通幽悄悄去拜访太原尹王承业，说：“恭喜大人，马上要高升了。”
王承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喜从何来啊？”
张通幽娓娓道来：“我们此次入京，是向朝廷献俘虏的，你知道我们抓到的是谁吗？是安禄山的心腹何千年、高邈。大人可对严泉名说前方有战事，让他回去，你代劳送俘虏。这样，你就可以对朝廷说，是你和将士们奋力拼杀，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这不是大功一件吗？”
王承业很高兴，说：“可是你能得到什么呢？”
张通幽说：“只需要你帮我哥哥张通儒说几句好话就行。”
原来张通幽知道王承业做过宫中的右羽林将军，和玄宗说得上话。
王承业说：“若得封赏，一定帮忙。”
颜杲卿的功劳被贪婪的王承业全吞了：王承业被封为羽林大将军，呈报上去的军官，各有封赏。王承业还参了颜杲卿一本。
严泉明回归途中，王承业暗中派杀手害泉明，杀手不忍，泉明才得走脱。
后院起火，安禄山大惊，派出蔡希德和史思明两员大将来灭火，务必攻下常山郡。
常山郡兵少粮寡，王承业见死不救，他巴不得颜杲卿早死，这样就没人知道他的勾当。
颜杲卿亲自督战，血战六日，弹尽粮绝，城破，颜杲卿和袁履谦被俘。
贼头威逼颜杲卿：“投降吧，可保你全家不死。”颜杲卿昂然而立，不答应。
贼头狞笑着，将钢刀架在颜杲卿小儿子季明脖子上：“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啊，这一刀下去……颜大人，识时务为俊杰，我大燕皇帝待你不薄，何苦枉送性命？”
颜杲卿看了小儿子最后一眼，别过头，将牙一咬，闭上眼……季明、卢逖同时遇害。
颜杲卿被押往洛阳，安禄山圆睁双眼，五官变了形，厉声说：“当年你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户曹参军，是朕提拔你当太守，你不知感恩，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颜杲卿说：“于私，我该感谢你。但我是大唐的官员，拿朝廷的俸禄，当为百姓办事。”
颜杲卿突然“呸”的一口浓痰吐向安禄山：“你这个营州放羊的狗奴才，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亏陛下看得起你，委任你为三镇节度使，你犹不知足，竟起来造反？想我颜氏世代忠良，承蒙天恩，常思报国，岂能与你这狼心狗肺者为伍？”
安禄山大怒：“把他绑在天津桥上，叫刽子手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喂他吃。看他是嘴硬还是我的刀快？”鲜血染红了桥面，鲜血跌落水中。颜杲卿不喊痛，历数安禄山的罪状。安禄山又命刽子手割下颜杲卿的舌头，颜杲卿口流鲜血，犹骂不绝，最后被肢解而死，享年65岁。流水不息，丹心千古。
袁履谦拒不投降，大骂安禄山，被砍去手足致死。
颜杲卿牺牲后，张通幽因为哥哥为安禄山效命，隐瞒真情，贾深闭口不语，是以颜杲卿未得追赠。肃宗即位后，颜真卿多次上书明冤，后李光弼郭子仪收复常山，方知真情。肃宗杖杀张通幽，追赠颜杲卿“太子太保”，谥号“忠节”，葬于凤栖原。颜真卿情真意切撰《神道碑铭》，英魂可得安宁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