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全他妈是贼

  (10)全他妈是贼

  岳震虎所以选择从王庄大道上来,是考虑到自己三更半夜满身污垢从地底下突然冒出,别说能拦下车,不把人吓得报警那才叫怪事了。而这条修了几年仍未贯穿王庄村的断头路,不仅距赵太平的出租屋最近,且路的端口是王庄人的祖坟岭,这个时辰绝不会有人车往来。

  夜色沉沉,寒风凛冽,岳震虎在村中此起彼落的犬吠声中摸进了出租屋。

  赵太平追踪走私车去了,周世坤还未回来。两间卧房,一间整洁得床上无一丝寝物,一间则凌乱不堪。无疑,两位同志又滚到一张床上睡了,且‘战’后也无收拾。岳震虎打开赵太平的衣厨,几只酱色的蟑螂从衣服堆里窜了出来,里面散发出的味道较下水道好一点。难怪这根搅屎棍近日浑身羊腥狗骚味,换下的衣服从未洗过,而是一层层循环穿。

  岳震虎挑来拣去也找不到一件敢穿的衣服,他拨通周世坤电话:“在哪?”

  “星哥!”周世坤答道:“赵哥叫我把车开回王庄,现正在返回的路上。”

  “他人呢?”

  “在一分岔路口,他爬上了集装箱车。”

  “好。我就在你住处,你顺道去我那里取身衣服,我全身湿透了。”

  “行。”

  岳震虎再打赵太平电话,已关机。

  再说那个专吓妇女还会搞男人的赵太平,虽说有些邋遢,龌龊,但做起正事来也绝不含糊,他一路追踪走私车队。越野车打前开,两集装箱车跟后。夜已过半,路上车辆渐行渐少,风卷落叶,路灯之下,偶见野猫悠然穿行。为免被查觉,赵太平远远跟在走私车队后面,时而停车假意上下客人,时而拐进人行道加速超过车队。当车队驶出开发区进入国道,在一分岔路口,打前的集装箱车霸占整个路宽缓缓向右转着弯,后面那辆停靠路边待转弯。赵太平将车隐蔽停下,并查看地图。车队要拐进一条乡村小路,小路延伸不到两公里就是一个村庄。赵太平稍作判断,两部宽几米,长几十米的集装箱货车肯定进不了村的。他马上通知周世坤赶来岔路口把出租车开走,之后便关掉手机,缠起一根拖车绳爬上待转弯的集装箱车……

  岳震虎冲好澡,又同周世坤急速赶去岔路口并弯进小路,路两侧是旷野,乎黑一片。车行进差不多两公里,前方隐约可见村庄轮廓,右侧则有一路口。同赵太平分析得一样,两部集装箱车进不了村庄,肯定右转去了。

  出租车关掉大小灯右转缓慢前行,直到前方传来几声狼狗嚎叫,车才停下,可以判定狗叫声就在四五百米开外,岳震虎让周世坤掉转车头待命。稍作观查后,他悄然朝前摸近。

  眼前,是个院墙圈起来的厂房,两扇对开的大门几乎与围墙齐高,足有四米。厚实的大门牢牢锁住,密闭得不留丝毫缝隙,根本探查不了里面的情况,只听至少两条狼狗偶尔传出几声渗人的吼叫。岳震虎再沿厂房四周探寻,没能找进去的薄弱区。

  路没有分支,尽头只有这片厂房,可以确定,赵太平就在里面。为防走私车出来,岳震虎再通知周世坤把车开到国道上岔路口待命,然后他给赵太平发去一条短信。

  确实,赵太平已随集装箱车进入厂区。这段路,他也着实吃了些若头。他抓住车箱门把,踏着后保险扛很轻易就爬上了车,在他准备双手更替,去抓左右两个垂直门杆攀爬上车箱顶部时,不料门杆阴面设有尖锐的防爬钉,突如其来的剧痛,他右手本能的缩回,空无抓物,而呈八字顶住两侧门杆的双脚稍许松劲,他整个身体就向下滑落,两脚尖落到路面上被车拖行着。虽然车速不快,但在路面上胡乱蹬踏的双脚还是跟不上车速。好在赵太平左手还紧紧抓着另外一个门把上,不然他要扑面载倒在马路上。

  汽车仍在行进,赵太平明显感觉到鞋尖已磨穿,开始擦着皮肉,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变换脚的姿势,改变摩擦面。

  一脚刹车,车速降了下来,脚尖又可以蹬踏着路面了。汽车右转弯时,速度再次降下。赵太平加快节奏猛蹬几步,左手再次抓住门把,紧接着双脚踩在保险杠上。片刻歇息,赵太平解开缠绕在腰间的扁平尼龙拖绳,一头双折后抬手穿过门杆,绳头挂在挂钩上,然后收紧拖绳,被防爬钉卡牢的索套也不会向下滑落。同样,赵太平用拖绳另一头在下方再做了一个索套。上下两个索套就象挂在门杆上的吊环,间距一臂左右。赵太平借助脚力配合,每提升一臂之高,就先松开下索套移至上索套位置来来稳固身体,然后再将上索套上移一臂。在提升到可以抓住车箱顶篷凸檐时,赵太平彻底解开下索套,再缠绕在半抬高的右脚掌上,并拉直绷紧拖绳。他双手抓紧顶篷凸檐,右腿膝盖蹬直,直至身体提升到左肘关节可以弯屈,小臂横在顶篷凸檐上,他再稍提右脚,绷紧的拖绳松动自行解套。赵太平借助小臂力量,提起左脚搭上顶篷,一个翻爬,赵太平就上了车顶篷。最后,他趴在车上将另一个索套解开。

  走私车队开进院子,两部集装箱车先后往钢架厂房里倒。

  赵太平趴在车尾,不敢冒然探头。厂区很关音,能清楚听见身下指挥倒车和开集装箱门的声音。他平视前方,密集的吊灯下,越野车已停进厂区,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不远处,两个与集装箱差不多大小的框架上排满了已拼装好的走私车。赵太平又抬头望望,挂在屋顶钢梁上的灯触手可及。赵太平往车箱中部退回,并伸手松动头顶上一个灯泡,使之熄灭,然后缓缓起身,爬上屋梁,延着纵横交错的钢梁往车后的作业区移动。

  眼下,两辆铲车正在铲运车上的木箱,一个胖子查看着箱体标识指挥堆放。

  “这箱放旁边。”胖子指挥铲车将一个木箱单独放下,冲不远处两工人喊道:“去把木箱撬开,里面的电器都装越野车上。”

  木箱撬开,里面几乎都是分解的汽车零部件,拣掉面上几层内饰板,是未拆封的家用电器。

  陈鑫鹏问身边的瘦高个:“猴子,这次又弄了多少私货?”

  “几十件。”

  猴子?提供毒品给丁大富的‘猴子’。赵太平虽还没见过‘猴子’,但他知道此人长年吸毒,曾欠宋天雷很多钱,刑满释放后又以贩养吸,且由宋天雷介绍给陈鑫鹏打工。

  赵太平借铲车加大马力铲运之时,迅速开启手机,并静音蔽光摄像取证。

  “几十件VCD,那能弄几块钱?”陈鑫鹏上前截下一工人,抓过VCD,掂量着问跟上来的‘猴子’:“有这么重,货正价实嘛?”

  “兄弟们也就弄点烟酒钱。”

  “去,取把螺丝刀来。”陈鑫鹏边吩咐工人,边拆VCD包装箱。

  工人望望‘猴子’,面露狰狞,他一把掐住陈鑫鹏的手腕说道:“鑫哥,可不要太认真了。”

  这时,所有工人都停下手头上的活,朝陈鑫鹏合围过来。

  “干嘛,干嘛,造,造反了。”陈鑫鹏颤声叫道:“我和你们宋哥,宋天雷可是兄弟。”

  “都去干活。”‘猴子’厉声一句,将夺过的VCD交回工人手上。工人们散

  开又继续干活。

  ‘猴子’递上一根烟,说道:“鑫哥,你,我都是走私,这又是最后一单,好聚好散。若要伤了和气,大家都要兜着走。”

  “这能抽烟吗!”陈鑫鹏指指厂区‘禁烟牌’,见‘猴子’点头哈腰收回香烟,他才有底气重摆老大的威严,用手指点‘猴子’说道:“你这‘猴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你弄点电器什么的,别说几十件,你就是装一船,拉几车,哥都会帮你担着。”陈鑫鹏沉着脸,继续说道:“哥坎坷半生,待你如兄弟,你可不能坑了哥啊!”

  “哪能,哥是永远的哥。”

  “那你说说,有没有借我的船捎带过毒品?”

  “哥放心。就算有,那也是兄弟自己玩玩。”

  听‘猴子’这么含糊一说,陈鑫鹏忧虑起来:“兄弟,贩卖毒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跟了我几年,以前有没有,我不追究。”陈鑫鹏看着还在往越野车上搬运VCD的工人说道:“光说这次,恐怕就有百十公斤。一旦有事,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猴子’拍拍胸膛:“没事。有事也是兄弟我的事。”

  若‘猴子’有事,自己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这条船上,全他妈是贼。”陈鑫鹏无处发泄,指着房顶,仰天长叹:“除非苍天开眼给我作证,此贼非彼贼啊!”

  陈鑫鹏抬头一指,着实把屋顶上的赵太平吓了一跳。不过,密集灯光照射下的陈鑫鹏是很难发现身处光亮盲区的自己的。而‘猴子’让陈鑫鹏这么一叹,猴相更足了,慰藉的表情中又有些替陈鑫鹏别扭,他说道:“你北京一大官的儿子,怎么能说自己是贼呢!”

  “停,停,停。不搭界,绝对不搭界。”陈鑫鹏木偶人似的用手比划着,说道:“我跟老爷子不搭界,跟你‘猴子’做的事也不搭界。等下我随两货车上高速,你哪来哪去。”

  ……

  木箱卸完后,两框架走私车完完整整吊装上了集装箱车,陈鑫鹏和‘猴子’在办交接。赵太平潜回车顶逢,拧紧灯泡恢复光亮,随后开启手机背景光,查看到岳震虎发来的短信。他即刻回短信告知岳震虎车牌号,并让他想办法阻止后面的车紧跟,自己好从车上下来。

  岳震虎收到短信后,一帧帧画面在他脑海里闪现。空旷的原野几乎与路面同高,路边也没有可以隐藏自己的大树,茫茫夜色里,若想要看清车牌号只能靠近路边潜伏下来,而后爆掉紧跟赵太平的车的车胎。

  岳震虎猫腰快速朝路口跑去,因为那里有个池塘。

  走私车队朝路口驶来,岳震虎潜入水中,用杂草树枝稍作掩护。从车灯照射高低可以判断,两部集装箱车在前,越野车在后。待第一辆车驶过,岳震虎查看车牌,牌号不对。显然,赵太平就在第二辆集装箱车上。

  待越野车刚驶过,岳震虎伸出枪几乎是贴着路面朝车右后胎打去。十几秒后,车似乎仍在前进,岳震虎正想补一枪时,车‘嘎’然停了,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骂骂咧咧查看车胎。

  赵太平见越野车没跟来,在集装箱车减速弯进国道之机爬下车,和周世坤会合。因怀疑越野车上装有大量毒品,赵太平电话告知岳震虎,他和周世坤在国道上守候‘猴子’的车出来,追踪其去向。

  天色渐亮,赵太平一路追踪越野车至天子楼。车上下来的两人正往大厅搬运VCD。

  “要不要跟进去。”周世坤问。

  “不急。”赵太平给周世坤指认‘猴子’说道:“车后那个指手划脚的瘦高个就是猴子。”赵太平从车上杂物箱里取出半条香烟,递给周世坤:“在天子楼,你面生。等下,你就假装送外卖的跟进去。如果他们上楼,你也跟进电梯,看看他们上哪层,其他的你不用管,我会想办法弄清他们的房号。”

  最后几件VCD搬完,‘猴子’锁好车门进入大厅朝电梯口走去。先前一步进到大厅的周世坤,紧随‘猴子’进了电梯。VCD码在电梯一角,三双眼睛齐涮涮朝他虎视眈眈。周世坤见电梯指示的是12层,他也没加思索,直接按上一层。这一按,楼层指示灯却没亮,周世坤连续再按动几下,仍然不亮。愕然之时,周世坤的脖子已被一只大手牢牢锁住。

  大厅外,赵太平很快意识到自己忘交待周世坤一事,那就是七层和十三层不要轻易进入。因为七楼是宋天雷的私人所和办公室,另外十三楼是天子楼大件贵重物品储备库,有专用货运电梯上下直达。

  担心周世坤会有危险,赵太平赶忙进到大厅内。此时,电梯门已关,正往上升。赵太平给周世坤打电话,电话接通,静听三秒,却无人接听。

  赵太平冲着电话大骂道:“搞什么搞!香烟怎么还没送来……”

  周世坤的电话已让‘猴子’的人夺去,那人听着电话,望着‘猴子’轻轻摆头,‘猴子’也没吭声,示意给周世坤接电话。

  “喂,老板!”周世坤听着电话答道:“──嗯,──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弄错了,跑天子楼来了。──好的,──知道,知道,马上送去,马上送去。”

  电梯已过九层,卡住周世坤脖子的大手仍未松动,直到‘猴子’按停电梯在十一楼,门还未完全启开,只听‘猴子’吆喝一声“滚”,周世坤这才脱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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