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桂花的心计

  桂花戴着罩头红端坐在炕上。

  公爹公婆被押走的背影始终在她的眼前晃动。

  公婆挣扎着回过头来高喊着“看好家,等你男人”的话语不断地在她的耳边回响。此时此刻她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悲伤,她只有咬紧了的牙关和攥紧了的拳头,她想明白了,这年头要活着光靠眼泪是不行的。

  她饿了,饿得有些眩晕,头上的罩头红不知不觉地要往下滑,她赶紧用手把它扶正了,又用力挺了挺身子坐直了。她坚信,她的达成哥一定会回来给她掀罩头红的。

  她进门的时候是把街门关紧了的,可她在炕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她又想起她的达成哥回来“呯呯呯”敲门的响声会引来路人的注意,为防不测她飞快地翻身下炕把街门敞开了,她回到屋里之后又感到不妥就又回去把街门虚掩着,她这才放心地回了屋。

  想着想着,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知道只要她的达成哥一回来隔老远就会看见街门虚掩着,他就会知道她在家里等他。

  自打黄队长见了桂花之后,他的心一直痒痒着,桂花的容貌桂花的身材桂花的打扮桂花的气质在胶州城里是屈指可数的。

  今天中午,宪兵队龟田大队长请客,说黄队长有功,不但捉了炸弹药库的重要人物,而且还根据城西的轿子端了抗日分子的老窝。

  黄队长特高兴,龟田大队长一举杯他就干,干!干!干!一连干了多少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喝得他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龟田大队长这才叫人把他扶回了家。

  黄队长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待他睁开眼便又想起了桂花,这美嫚这新娘子这新媳妇这小女人儿还没掀罩头红......

  想到这里,他“嘿嘿”一阵冷笑,庆幸自己有远见,只捉了她公爹公婆不捉她,留着她今后有用。

  想到这里,他就起了身歪歪扭扭地朝桂花家里走去,他要重新找回当年洞房花烛夜的感觉。

  来到桂花家见虚掩着街门儿,他一阵暗喜,心想,这小美嫚还真会心痛人儿,他推开门一步就闯了进去。

  桂花听见门响,心里一阵惊喜,她知道这是她的达成哥回来了,她知道这是她的新郎官回来了,要不是他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来她家呢?

  达成哥,达成哥,肯定是他!

  她直了直腰坐正了,又觉得头上的罩头红有些不正就向前挪了挪,她觉得向前有些过了就又把它向后拽了拽,她觉得向后又过头了就又向前拖了拖,这回总算是居中了,她就紧闭着双眼单等着她的达成哥过来给她掀罩头红了,她觉得这神圣的一刻来得有些突然。

  黄队长悄无声色地进了屋,见了桂花他就美滋滋地搓了两下手,然后就靠前一步把她的罩头红一下子拽了下来。

  随着罩头红的掀开,桂花甜蜜蜜地睁开了双眼,她的嘴刚想张开叫达成哥,一看不是把她吓了一跳,她赶紧收起笑容,右手下意识地伸向了屁股下面,握住了早已备好的剪刀。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在家等她的达成哥,如果遇到坏人,她就会向他拼命的。

  拼命,拼命简单,只要她抽出剪刀对准黄队长刺过去,给他放了血,看他还能靠前动弹几步?

  黄队长两只老鼠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像日本娘们木屐一样厚的嘴唇一上一下地扇动了起来说:“小美嫚小美嫚,你想死我了,你想死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桂花扑了过去。

  桂花本能地闪开了,她真想从屁股底下抽出剪刀朝着他的胸膛或者是喉咙猛刺过去,可是她不能,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公爹公婆的死活?她也不知道三叔和老刘大哥他们怎么样了?她也没有等到她的达成哥回来,她不能就这么便宜地送这个狗杂种上了路。

  想到这里,她假装笑嘻嘻地对着黄队长说:“黄队长,黄队长,你莫急,你莫急嘛,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喝不了热粘粥,你看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又跑不了,咱俩先说说话,说说话。”

  黄队长没想到这小美嫚能这么顺从,他也没想到这小美嫚还这么温柔,他想她说的对,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她一个弱女子又跑不了,凭着他好多年积攒下的经验,办这等好事就要像那山药熬粥——细火慢炖,这事急不得就要慢慢来。于是,他就嘻笑着说:“好吧,好吧,咱俩说说话,说说话。”说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桂花下了炕,她顺势把剪刀别在了腰里,她要随时防备着这个老色鬼对她的进攻。

  她慢悠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糖仔细地剥下了它的外衣,然后挑逗般地放在了黄队长的嘴里,她笑着说:“黄队长,黄队长,你尝尝这是我的喜糖甜不甜?”

  黄队长一边美滋滋地吃着喜糖,一边两眼贼溜溜地打量着桂花胸前那两个匀称的凸点,嘴上一个劲地说:“甜甜,甜甜。”

  桂花泡了一壶茶,又拿了两个杯子倒满了水,一个递给了黄队长,一个放在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她对着黄队长说:“黄队长,你喝茶,你喝茶。”

  黄队长像中了风似的频频点着头,他举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一边从口袋里向外掏着香烟,一边说:“好茶,好茶。”

  桂花见状急忙上前把烟盒接了,从里面抽出一支放在了他的嘴里,又慢慢地划了根火柴给他点燃了。

  黄队长喜滋滋地使劲吸着烟卷儿,又狠狠地向外吐着烟圈儿,他慢慢地品着烟香,欣赏着一圈一圈缓缓上升又渐渐散去的烟雾,可他的两只眼睛还贼溜溜地瞄着桂花的脸。

  桂花急于想知道她公爹公婆的下落和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她知道这些都不便直问就试探着说:“黄队长,今天一见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黄队长听了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把脖子向前伸了伸对着桂花的脸好像是很神秘似的问:“是真的吗?”

  桂花接着说:“是啊,我公爹公婆也是好人,被你捉了去了,你可千万别伤害他们。”

  黄队长把脸一沉说:“不行,他俩是抗日分子,早被皇军拉到三里河刑场枪毙了。”

  桂花听了心里一惊,她不敢相信他刚才说的话,她两眼瞪着他半信半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黄队长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是真的。”

  其实,他为了长期霸占桂花,害怕留下后患,他就把达成爹和达成娘当作抗日分子给杀害了。

  桂花悲痛欲绝,她真想大哭一场,她要问问天,她要问问地,她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这日本鬼子皇协军的黄队长面前落泪。

  她看着眼前的黄队长是越看越可恶,她真想抽出剪刀照着他的狗脸刺过去,可是她没有那么做。

  住了片刻,她稍微稳了稳神,又问了他一些外面发生的事情。

  黄队长就把城西炸弹药库和城东掀铁道翻了军列的事都一一和桂花说了。

  桂花听了心里觉得痛快,突然,她想起来了,听快嘴二嫂说过在城西还捉着一个人就又问:“黄队长,昨天晚上城西响声很大,你们没伤着什么人?”

  黄队长听了从嘴里抽出烟屁股狠狠地向地上一扔说:“别说了,我的弟兄死伤多了。”住了一会儿,他又点燃了一支烟说:“不过,我也捉住了他们的一个人,这家伙能耐大了,城西和城东的事都是他领着人干的,这家伙嘴还硬今天晚上就要把他给毙了。”

  桂花听了又是一惊,心想,捉住的这个人是谁?是三叔?是达成?还是······顿时,她脑子里浮现出了三叔慈祥的面孔。

  住了一会儿,她又想了想王达成,她想啊想啊,她还真想不起来他是个什么模样?

  那天晚上在三叔家开会隔着窗户她只看到了他的人影儿,用花轿把她抬进王家她是顶着罩头红的,根本就没看清楚他的脸。

  她又想起了在三叔家开会坐在炕里面的老刘大哥,是他在前面抬着轿子把自己抬进王家大门的,难道说还能是他?

  想到这里,她就试探着问:“黄队长,你捉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个子挺高的?”

  黄队长说:“是啊。”

  桂花又问:“这人姓……”

  黄队长说:“姓刘。”

  桂花说:“对,是姓刘,他是我表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她把老刘说成了是她的表哥。其实,她早有了思想准备,如果是三叔被捉了她要救,如果是王达成被捉了她也要救,如果是老刘或者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被捉了她都要想法子救,她觉得他们都是打日本鬼子为她爹娘报仇的英雄,自己就是豁上性命也要想办法救。

  黄队长望了一眼桂花,他没有想到她的表哥竟然是个抗日分子。

  桂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她慢慢地把茶杯放下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老刘真是我的表哥,你可得想法子救他。”

  黄队长一听赶紧把头摇得像个货郎鼓似的说:“不行不行,这案子重大,我说了不算。”

  桂花说:“黄队长,你想想我父母没了,我公爹公婆也没了,我表哥再没了,我可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说完,她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时的黄队长像眼睛得了重度白内障样的没有看见桂花脸上的泪,耳朵眼子里也好像是钻进去蝗虫堵了似的没有听见桂花的哭,他只是“吧唧吧唧”地抽着烟不说话。

  哭了一会儿,桂花看见眼前的这条老黄狗无动于衷就又说:“黄队长,你一定要救他,从今天开始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算起来他也是你的亲戚。”说完,她用手捂住脸哭得更厉害了。

  黄队长听完了她的话,先是一惊,亲戚?什么亲戚?随后,他风快地把帐这么细细地一算,他明白了,往后这小美嫚的表哥岂不就成了自己的大表舅哥了,不知不觉地他心里一阵暗喜,从今往后,这小美嫚她就是我的三姨太了。

  想到这里,他就起身向着桂花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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