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中在一旁,又是愤懑,又是心惊。他自幼便以父亲为榜样,只想练得一身本领,杀敌报国,跟父亲一般威风,哪曾想过朝堂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今突然听得风光无比的白家其实危在旦夕,随时有灭族之祸,顿时犹如当头一棒,直打得他手足无措,冷汗淋漓。彷徨之间,一张脸变得煞白。白靖武见其模样,心知方才之事对其而言实在过于突然,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便温言道:“中儿,你可先下去歇息,方才我与你二叔之言,切记不可外传。”白城中朝父亲望去,只见父亲正望着自己,平日里严肃已是不见,脸上挂着的,全是关爱。顷刻间,白城中热血上涌,大声道:“父亲,孩子既为白家之人,自当与白家同生死,共进退!岂能闻事而惧,一走了之?”目光直视其父,甚为坚定。白靖武哈哈大笑:“吾儿长大矣。”白城中自幼以来,从未见父亲夸过自己,如今听得此言,又是欣喜,又是激动,只涨得一张脸通红。白靖武笑毕,言道:“中儿,你先下去吧,我跟你二叔还有事相商。”见父亲连续两次下了逐客令,白城中不敢违命,赶紧向父亲跟二叔行个礼,退出习武厅。

  待白城中走远,一旁的白靖文笑道:“中儿的确长大了,大哥,我们得早做准备的好。”白靖武点点头,道:“我已派人给城外清虚观玉虚道长送去书函,稍过几日,便可送中儿去前去。此人一向与我交好,又颇有些本领神通,如若有事,当可护得中儿周全。”白靖文却不以为意:“大哥,你也相信那怪力乱神的东西?什么神通,全是唬人的玩意。我看那牛鼻子除了看相算命,也没甚了不起。”白靖武呵呵笑道:“看相算命厉害与否,我可不知。不过能以两根手指夹住二弟的剑的人,可是不多。”原来白靖武亦喜私服出游,白靖文自然跟随兄长左右。两人有次行至城外一道观,见观前一道人正在给人看相算命,信者颇众。白靖文平生最恨坑蒙拐骗之徒,在一旁看了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出言讥讽。不料那道人虽看似谦和,脾气却甚为火爆,两人争锋相对,相互讥讽半晌,终于大打出手。白靖武也不阻拦,只坐一旁看猴戏,倒是颇为悠闲。两人初时尚能战个平手,时间一长,高下便分。原来那道人见白靖文书生打扮,本以为只是个会几下花把式的酸儒,故未出全力,只想给其一个教训就好。哪知这回看走了眼,这酸儒看上去文文弱弱,武艺颇为高强,逼得道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这边道人一认真,那边白靖文立马抵挡不住,三两下便被擒住。他心下不服,欲与道人比剑。而那道人也有心要这阴阳怪气的臭书生好看,也是一口答应。结果白靖文使尽全力,依然奈何对方不得,最后还被其两手指夹住剑锋,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不得不弃剑认输。

  这下白靖武也坐不住了。他深知亲弟本领,就算比自己亦是不逞多让,如今连空手的道人都打不过,实在大出意料。震惊之余,虚心请教道人名号,那道人见状,也甚为客气,告之道号玉虚。待问及身手武艺,那玉虚也不藏私,坦言自己乃道门修炼之人。白靖武大感好奇,追问何为修炼之人,那玉虚却又避而不答,只是言道如今世人心中皆想着荣华富贵,修炼之人,已是不多;再者修炼之人如无必要,也极少在世人前显露本领,他也是与将军之子有缘,方才把本领显露一二,好引起将军注意。白靖文忿忿不平,只在旁边说玉虚装神弄鬼,信口开河,玉虚也是笑而不语。临别之际,玉虚又告之他日若有事,可将少将军送至道观,自可保得少将军前程。白靖武闻此言,心中虽不大以意,却也记在心上。他对玉虚甚为敬重好奇,尔后便经常拜访,两人上至朝廷政要,下至草民琐事,无所不谈;玉虚也待白靖武甚是客气,对白靖武疑问,亦常常给予解答;只是对道门及白城中之事,却始终不肯多言。

  白靖文听得大哥之言,气哼哼的不再作声。他心里对玉虚的本事,倒也是佩服无比,只是嘴上不肯放过。白靖武又道:“事后我也曾多方查探,发现这道门之事,确难了解。我大唐疆土如此辽阔,如这清虚观一般,却也只寥寥数座,且多以看相算命为生,人丁稀薄,也从未听说其在人前显示过什么本领,如此看来,玉虚所言不虚。”白靖文却道:“那玉虚确实有些手段。那次他用手指接我宝剑,我也数次催动内劲,欲强行挣脱出来,不料几番尝试,皆如泥牛入海。仅此一点,足可见其内劲更在大哥之上。”白靖武点了点头,微笑道:“的确如此。只是他口中的修炼之人,到底是何门道?本领如此之强,却少为人知,你我兄弟不知也就罢了,当今朝廷居然也是不知,甚至数百年来,世人对此也是闻所未闻。凭此一点,就足以见其高深莫测之处。”“这个小弟也不得而知,不过小弟有一想法,若是大哥此次出征能请得动他,却是一大助力。”白靖武摇头道:“玉虚曾言,道门之人,如无必要,绝不在世人前显露本领,我若请其相助,实在强人所难。此事无须再提。”白靖文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完毕,方出了习武厅,各自回房休息用膳。白靖武想起与北虏大战在即,更想起朝中复杂争斗,当今天子猜忌,心中烦闷,只觉得口中了然无味,无心用膳,只在房中稍坐一会,便出房散心。行至花园,听得园中枪风作响,想必是有人在当中练枪,定睛一看,不是白城中又是谁?原来白城中听得白家之事,心中也是烦闷,无心用膳,便来园中练枪散心。他舞得心烦,也未发觉白靖武已至花园。

  白靖武微微一笑,开口叫道:“中儿。”白城中循声一望,见是白靖武,急忙停手,恭恭敬敬行礼道:“父亲。”白靖武点点头,“我儿,可随我来亭中休息。”白城中知道父亲有话要说,赶紧把长枪放在一旁,跟了上去。待两人坐定,白靖武仔细看了白城中半晌,方道:“中儿,至今日,你应有十四岁两月零三日大了吧。”“父亲,”白靖武威严甚重,白城中平日里已习惯父亲发号施令,却从未想过父亲对自己年龄记得竟是如此清楚,登时只觉鼻尖发酸,胸中激动难以自抑,一时间却是难以接话。白靖武轻轻拍了拍白城中肩膀,温言道:“你母亲早逝,而为父则一直忙于朝政军务,平日虽想来照料你,无奈分身乏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对你的愧疚,也只能闷在心里,这十多年来,当真是委屈你了。”“父亲,”问得父亲关爱之言,白城中只觉得心中万般委屈一扫而空,几欲大哭,使尽力气,却也只能说出这两字。“虽是如此,我儿却也不曾让我失望,如今已是一身本领,倘若再加以磨砺,将来必是一堂堂伟男子,”白城中此时已出不得声,只是点了点头。“如今白家危在旦夕,眼见将倾;而以为父和二叔的本领,却不足以解救白家于危难。”白城中急道:“父亲!”白靖武摆了摆手,继续道:“我欲将你送至清虚观跟随玉虚道长。他的本领神通,为父自叹不如,你若得他指点一二,定能重建我白家,将来成就声望,只会远在为父之上。你收拾下,过几日便去吧。”“父亲!”白城中这下急了眼了。“我儿不必多言,”白靖武不待白城中继续,便打断他的话,“你二叔不愿娶妻,我膝下也只有你一子,倘若有失,我们白家岂不是断了香火?你若真心为父亲,为白家着想,便用心在玉虚门下好好学艺。待到他日艺成,方可出山。无论将来本领高低,当知‘为国为民’,你须将此四字谨记在心,时时提醒,切勿辜负为父与二叔对你的一片期望。”“父亲。。。”白城中垂头丧气,颓然靠在石椅上。

  白靖武对儿倾诉一番肺腑之言,顿觉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多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心情顿时开朗:“我儿不必沮丧,男儿自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而还。我白靖武如今功成名就,位极人臣,已是对得起列祖列宗;而我儿将来成就必更甚于我,此生再无遗憾;如今只待挥军北上,与北虏决一雌雄,哈哈,快哉!快哉!”长笑声中,白靖武起身离去,只余一宽阔背影,映在白城中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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