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中不声不响,一路尾随,也不敢眨眼,唯恐失了轿子踪迹。跟了半晌,终于见得轿子在一府邸门前落地。那府邸大门甚是开阔,正前乃一对石狮,一左一右蹲坐石座,头上布满卷鬃,威风凛凛。门侧两旁约莫两丈高的白墙,上覆黑瓦,随着墙头砌得高低起伏,如波浪般趟开。大门朱漆正红,正两边敞开,顶端悬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尚书府”。

  轿既落地,众人赶紧散开,奔至府门排成两排,齐声道:“恭迎小姐回府!”半晌,小姐方在丫鬟的服侍下,缓步走出,不急不慢的朝府内走去。只见少女款步姗姗,步履轻盈,恰似柳摇花笑,只把在远处偷看的白城中看得呆了。直至众人皆入,府门关闭,仍感浑身酥麻,动弹不得,心中唏嘘不已:“原来是柳尚书之女柳月,早闻其花容月貌,堪比天人。只是深居简出,甚少出门行走。今日有幸得见,当比其名更甚。只是听闻柳尚书声名不佳,与父亲也是政见不合,这么说来。。。哎,可惜,可惜。。”他嘴里虽叹气,心下却不肯放弃,暗下决心,说什么也要试他一试。

  想到父亲,白城中突然心中一动,看看日头,晌午已去多时。赶紧奔回城隍庙,却又寻不得二狗,心想:“二狗不知跑哪里去了,估计是寻我不着,独自跑哪里去要饭了吧?也罢,玩耍终究得有度,与二狗打打闹闹久了,难免被人发觉,我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家里父亲与二叔议事,也不知有个结果没。”想到此处,遂转去庙后,见四周无人,赶紧抹净身上泥土,换好衣服,待收拾完毕,直奔将军府而去。

  刚一回府,管家福伯叫住了他,笑眯眯道:“少将军可回来了,将军已经在习武厅召集众将议事了呢,您可要赶紧去的好。”白城中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赶紧直奔习武厅而去。未进厅门,就见习武厅内已是人满为患,众人按等级两侧站开,规规矩矩,一动不动。见白城中进来,也只是行个军礼,并不言语,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白靖武坐大厅之首,看着白城中,淡淡道:“白城中,将你的枪法给本帅看看。”白城中心里一紧,知道父亲要考究自己,当下也不推辞,接过卫兵递来长枪,行个军礼,沉声道:“白城中领命!”他的枪法改自其父的凤翅镏金镋,若论势大力沉,自是不及,但说到灵巧万变,却过之甚远。只见一杆银枪变化莫测,犹如白蛇吐信;又是上下翻飞,若舞梨花。可谓进其锐,退其速,遍体纷纷,如飘瑞雪。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皆欲出口叫好,又恐违将令受罚,强自憋着,好不难受。白城中使到兴头,大喝一声:“着!”只见长枪直贯而出,“嗤”地一声,枪头尽没一旁立柱。众人按捺不住,齐声叫好,白靖武亦面带微笑,显然甚为满意,一旁站立的白靖文抚须微笑,也是开心。

  白城中舞毕,对着父亲及诸人行个军礼,随后入队站好不提。白靖武点点头,随后环顾下周,沉声道:“我朝自太祖开国,至今已二百余年,蒙得天怜,并君臣共勉,上下一心,虽时有宵小犯上,却始终无甚大乱,如此,方能得此太平盛世。”众人皆是相顾一视,连连点头,对白靖武之言深以为然。白靖武话锋一转:“可这世上,偏偏总有愚昧之人作痴心妄想。前日我得边关急报,北虏携步骑大军共三十余万,直奔我凤翔关而来,放言要拿下凤翔关,杀入京城。看这情形,自是免不了一番大战。今日召集诸位商议,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话音刚落,只见左侧转出一人,环眼豹头,虎背熊腰,粗声粗气道:“将军无需担忧,区区北虏,何足道哉,某愿为先锋,杀他个片甲不留。”白靖武一看,原是先锋官胡德义,使一口镔铁大砍刀,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无论身负几处伤,从不言退。白靖武微笑道:“德义英勇无比,胆色过人,若为先锋,甚合我意。可稍事歇息,且听听他人说法。”胡德义最服白靖武,行个军礼,随后退入队列,垂手听论。又一人自右侧转出:“我朝自开国伊始,曾与北虏多次交锋。北虏善骑射,多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而我朝多为步兵,若胜,只能溃敌而不能灭,若败,则全军皆有性命之忧。依末将愚见,我方当依托城墙,以守为主。”白靖武一看,却是游击将军肖谨,此人文武双全,行军打仗,素来谨慎,是以战功虽不少,却远不如胡德义。白靖武微微一笑,回道:“肖谨将军所言,甚有道理,可稍事歇息,再听听他人之见。”肖谨行了个礼,退回队列。

  众人见胡德一肖谨皆已露头,均不堪落后,抢着出列发言,一时间屋内众坛纷纭,口沫横飞。白靖武耐心等诸人言毕,方道:“陛下昨日召我入宫,商议的便是此事。诸位之见虽不一致,却无一人有畏敌之心,足见军心可用。待我明日觐见陛下,禀明此事,也好让陛下早下决心,与北虏决一死战。”众人皆道:“万岁。”白靖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顺便告诉诸位一事,我已找兵部侍郎石大人探过底,此次若是出征,我军可动用三十门大将军炮。”此言一出,台下“嗡”地一声炸了锅,众人皆是兴奋激动,难以自制。要知此时战争,皆以刀剑弓弩为主,火器杀伤虽大,却因工艺,材料等问题,迟迟不能成编制装备军队。譬如火炮,平日里若有得一两门,人人都视若珍宝,舍不得用。此次一来就是三十门,怎能让众将不欣喜若狂。就算沉稳如白靖武,咋听此事,都差点脚下一个踉跄。

  众人在习武厅商议良久,日头逐渐西移。白靖武见天色渐晚,便散去众人,只留白靖文跟白城中二人在旁。白城中犹自兴奋不已,兴冲冲道:“父亲,此次出征,若能大败北虏,必定又是大功一件。”白靖文却在一旁道:“我看未必。”白城中瞠目结舌,急忙问道:“二叔何出此言?”白靖文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缓缓道:“其一,为人臣者,最忌功高盖主。大哥东征西讨多年,战功无数,早已是升无可升;我早欲劝大哥交出兵权,回家做个富家翁,以避祸事,却一直未能开口。此次大哥若驱除北虏,立不世之功,只怕连圣上的光芒也要夺去了,倘若世间只知有臣而不知有君,却又让圣上如何自处?此乃大忌;其二,当今圣上早已无当初励精图治之心,一心享乐,嫉贤妒能,生怕别人夺了自家的江山。如今更是迷信怪力乱神,拜了一名不知来历所谓的仙人为国师,对其宠信有加。这狗屁国师仗着圣宠,胡作非为,不可一世。偏偏大哥嫉恶如仇,当面痛斥这国师数次,与其交恶甚深。想必圣上面前,大哥已被诋毁无数次。时间一长,恐怕圣上心里也对大哥也有疙瘩了吧?这一来二去,长此以往,我只怕大哥到时想做一富家翁而不可得。”

  白城中听罢,气往上冲,怒道:“如此看来,我白家一心为国为民,反倒还错了不成?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白家一根汗毛,小爷的白银枪可不饶人。”白靖文苦笑一声,“现在对我白家动心思的,可不在少,恐怕连当今圣上都。。”白城中怒喝道:“那侄儿就杀到圣上面前,去讨个说法!”“放肆!!”白靖武突然一拍座椅,怒喝道,“小畜生竟敢出此忤逆之言,不想活了是不是?”白城中最怕父亲,浑身抖了一抖,低头不敢再言。白靖文却道:“大哥,中儿之言不无道理。我白家如今看似威风,其实已是危如累卵。我等纵不惧死,却得为白家今后着想,中儿才十四,还有大好前程。。。”说到此处,已经双眼微红。白靖武沉默良久,叹了一声:“二弟,你之所言,为兄其实早知。只是如今大唐早已今非昔比,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外强中干;圣上闭塞言路,朝中奸逆横行,军中**不堪。时至今日,除我白家军外,又有那支军队可堪一战?北虏在关外一路势如破竹,就是证明。倘若我就此放手不管,恐怕这大好河山,从此将遍地狼烟。”“大哥,”白靖文心中焦躁,“这天下又非我白家之天下,何况如今白家自身难保,哪里顾得这多?”“二弟休要再言,”白靖武摇了摇头,“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何惜此身。今后暂且不论,如今我仍是大将,对我大唐,保得一日是一日。”白靖文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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