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记忆 下
萧条的晚风带有刺骨的寒意，令昏睡在地的少年蜷缩一团，意识也逐渐变得清醒。
“好难受…。”眩晕感令跪坐起身的剑影不禁用手拖住额头，后又遮住嘴巴，这是他难以克制的顽疾，每当头部产生眩晕感，胃部就有一定概率传出刺痛，随后便会呕出不定量的血液，不过这次运气似乎不错，在一声沉重且漫长的鼻息吐气下，他难得控制住了呕吐。
“嘶，好疼…。”口鼻并用吸食过大量氧气后，手指传来的阵阵刺痛令他咧了咧嘴，看着深陷在指甲缝内的泥土和鲜血，赶忙跑向湖边清洗。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仔细回想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我有夜游症？”大致清理后，冥影不禁喃喃自语，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抄近路快速向家中跑去。
蹑手蹑脚走到房前，冥影轻轻推开自己的屋门，后又佯装猫叫来抵消因关门而发出的“吱嚓”声响。
推开窗户迎来月光，抬脚低头看着因泥泞道路而沾满泥土的鞋子，冥影虽想尽快整理，可却不敌困意，只好匆匆褪去衣衫，悄悄地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不久，便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清晨，托在树叶上的雨露滑落下来，不偏不倚的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砰砰！”声响，而后，轻烟从烟囱中升起，带来一阵清香。
褪去围裙的冥梓已做好早饭，离开灶台的她推开剑影的房门，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微笑的脸蛋，不禁用手轻轻摩擦起来，露出一抹动人的微笑……
不知是否已经清醒，剑影躬了躬身子、踢开棉被，用自己的小脸蛋蹭着冥梓的手掌。
掌心传来的麻痒感使冥梓抽回了手掌，看着孩子的睡姿，她不免摇了摇头，将棉被重新盖在剑影身上，在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后便离开房屋，却没有觉察到，睡梦中的他，流下了一行眼泪。
“梓，剑影他还没有睡醒吗？”
“还没有，不过他好可爱，可惜……。”
面对从喜悦到失落的冥梓，冥夜开口道“不要再为此烦恼了，我们，不是做好决定了吗？”
对于冥夜的话，冥梓只是勉强了笑了笑道“嗯，或许吧……。”
艳阳高照，刺眼的光芒穿透木窗，映在半梦半醒的剑影身上，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便挠了挠，一脸不情愿的开始穿衣服。
“鞋子好脏，哎……。”洗漱完毕后，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鞋子，不禁叹了口气，却还是找了一根树枝，刮着已经干燥的泥土。
费了好大劲才把泥土大致刮完，刚准备打扫一下屋子，肚子却不争气的叫嚷起来。
“呃，饿了…”随脚将掉落在地上的泥土块踢开，剑影小跑着进入了厅内。
“娘，我好饿。”看着被油烟侵蚀的女性，剑影嚷着。
“真难得你能睡这么久，算了，早饭午饭一起吃吧。”一边说着，冥梓将一盘盘的饭菜端放在圆桌之上。
看着一脸温柔的母亲，剑影却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却又找不到原因，也不说话，只是躲闪着冥梓的眼神。
“快吃吧，你爹他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哦…”不时扒拉着饭菜，却感到食之乏味。
“吃完饭的话，娘带你去玩，你看好吗？”面对低头不语的剑影，冥梓柔声说道。
“咔…”筷子不知为何断成两截，剑影停下了动作，依旧没有抬头，就如同僵硬的尸体一般。
虽然奇怪筷子为什么会这么不耐用，但冥梓还是很快将自己的递给剑影“喏，用娘的吧。”
“为什么，娘，我对您来说，究竟算什么…。”
听到剑影的话，冥梓显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又说道“呃，干嘛啊？在不接过去的话，娘的手就快酸掉了。”
“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对你来说是什么！”突然，剑影抬起头一脸凶狠道。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被一阵不明的黑色气息所笼罩，眼睛中只剩下眼白，而那惨白的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剑影异于常态的言行举止令冥梓一惊，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看着面前孩子，她只想逃跑，扭身的瞬间，却被一只只剩下白骨的手抓住，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而白骨上附有的诡异火焰，顷刻间便侵蚀到冥梓的手臂。
“为什么，我对你们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吗？……娘，我好难过，救救我……。”剑影扭曲的脸不时变换着表情，就如同被什么控制着思想一般。
灰暗色火焰不停地吞噬着冥梓体内的灵气，可是看着一脸痛苦的孩子，她并没有先驱散已经蔓延至自身的火焰，而是将仅剩的一部分灵气凝聚在掌心，反复拍打笼罩在剑影身上的气息，希望能缓解剑影的疼痛，可却起到了反作用，在反复拍打的过程中，原本稀薄的黑色气息逐渐浓郁，以至于最后也转换成了灰暗色的火焰！
“把我当成一个牺牲品来养育……娘，你快走，不要管我，过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如果这样子能够减轻你的痛苦，那么……。”听到剑影即使在此刻还依旧为自己所担心，冥梓不禁落泪，她向前一步扑向了被火焰包裹全身的剑影，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灼烧内脏带来的巨大疼痛，却没有消除掉她脸上任性般的温暖笑容。
感受着他相同的感受，体会着他相同的痛苦，身体带来的疼痛也不在那么难以忍受了，紧了紧怀抱，她在他耳边轻声安慰着……
就这样，看似永不熄灭的火焰开始渐渐消退，剑影也逐渐恢复正常，清醒过后，看着倒在地面奄奄一息的冥梓，他扑在后者的怀中哭喊道“娘，我不知道，不是我，我不知道……呜呜……。”
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冥梓的脸上，还带有那招牌式的温柔笑容“不是你的错，其实都怪我，如果可以坚定一点，如果欲望再少一点，如果可以早些告诉你……其实，娘已经很满足了，战争结束后这些年里，我觉着，我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傻孩子，不要哭了，男孩子要是那么轻易流泪的话，可是会被笑话的……。”
“不是真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冥梓用力的撑起身体，单手将剑影搂在怀中笑着安慰道“不要悲伤，不要迷茫，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不论今后么样，跟着自己的心向前走，便可以走下一条永远不会后悔的路…咳，咳，也许，也许路上会有诸多艰难险阻，但是，只要心不变，路依旧会是平坦的，我，我愿化为这世界上的一阵清风，永远依偎在你身旁，见证你成长……。”
分开怀抱，看着眼中还留有自责和痛恨的剑影，冥梓咳出一口鲜血，再将血迹擦掉，她用自己泛白的嘴唇，吻向少年的额头。
简单的吻令剑影一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前一秒还亲吻自己额头最亲近的人，竟已消失不见。
“不要，不要…不要！”强烈的反差令情绪失控的剑影拼命地仰天嘶吼，却难换回前一秒钟，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悄然袭来，这看似柔弱无力的微风，居然吹动了地面上那双完好无损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