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时不我待

  万事屋内一时安静，气氛凝滞。

  张楠的手也轻轻握住了剑柄，然后责备似的，瞪了应天一眼。

  应天却是一副全无察觉的模样，笑着继续道：“老先生，时代变了。”

  那根作为剑鞘的拐杖在地上转了半个圈，发出刺耳声响，然后老人看向应天，却并无多少怒气，肯定道：“他不是说不定忘了，是一定已经忘了。”

  老人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本来是不过百年的约定，如今都已经拖到四百年了，当然是他已经忘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在乎过。但是我很在乎。所幸天不薄待我，听闻他在这里现身，所以我才会来找他。”

  “时代变化与否有什么关系，我心依旧。”

  应天收敛笑意，神色淡漠地问：“若是他始终不出现呢？”

  老人的气势陡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失望地道：“不出现便不出现吧！人这一生终归事事不能完满。他不来我又有什么办法。”

  封锋放下手中装着食材的袋子，然后将老人送到门外。

  “老前辈，不好意思，当时我也没有想到你要找的人会是南来客。不过，我觉得如果南来客不想被找到一定谁都找不到他，不然也不可能藏身四百多年。”

  老人点点头。

  封锋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先生还是要等？”

  老人再度露出笑容，坚定不移地道：“等！”

  封锋道：“现在是暑假，平时有时间我也帮老前辈找吧！虽然可能最后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会帮老先生都留意着的。”

  老人并没有说话，只是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封锋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们这栋楼的房东先生家女儿，就是之前比擂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姑娘，她本来就是南来客的狂热粉丝。夏至日之后的这段时间，她就一直在调查南来客的踪迹呢！所以我这次和她一起找，也算不上什么刻意帮忙的。”

  老人停下脚步，然后道：“封锋，你的心性其实十分不错，如果是修了封家的那处秘术，必要大成，却是修了剑。”

  他停了片刻，语气又由弱渐强，道：“但入我剑道决不负你，剑修也绝不会比那秘法差！”

  他话中语气十分以成为剑修而自豪。

  老人停下脚步，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枚手心大小的玉符交给封锋。

  “此物送你。”

  封锋低头一看，那枚玉符呈现出青黑的色泽，十分光润，正面刻着一个剑字，这个字笔走龙蛇，气势惊人，似乎从笔锋之中都能够透出丝丝缕缕的剑意来。而玉符的背面，则篆刻无数封锋并不明白的符文。

  封锋以前见过此物，自然认了出来，惊讶道：“这是剑域的通行令。”

  老人道：“封锋，再在剑道上走远点，下次，就不要再对人说什么学得很一般了。这样的话说多了，是很影响你的剑势的。”

  老人走出这座公寓大楼的时候，对面有一名女子迎面而来，看似不过是路过散步的散漫姿态，可老人知道她是刻意前来的。

  老人笑问：“一起走一段？”

  女子虽没有回应，但两人向着城东，并肩而走。

  两人都算是锦舟城内颇为引人注目的人，但是女子手中捻着一张符纸，使得两人的存在感稀薄如空气，若是不特别仔细看向他们，只会让周围的人觉得不过是两个普通路人。

  尹律之看了一眼身边走着的这位垂暮老人，冷笑道：“你还是一样的蠢。”

  名为任云天的老人，却反而道：“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个放弃了珍贵东西的蠢人。”

  尹律之道：“但可惜，现在我混得风生水起，而你却是要枯朽老死了。”

  任云天并没有反驳这个曾与自己并肩，被同称为天才人物的女子，只是感叹道：“本来我以为，在那个人来之前，最后来的人会是你。”

  尹律之扯了扯嘴角：“那你的消息可是不够灵通。”

  任云天问：“你真的放弃剑道啦？”

  尹律之回答：“剑道已经不再是我的道了，不过半点没生疏就是了，总有些蝼蚁不知好歹非要来试试，那试试就试试好了！真以为自己有天大本事啦！”

  任云天挑眉看她，道：“现在我们可都是大长辈了，对这些后辈不手下留情点？”

  尹律之冷漠道：“半点没有。”

  任云天当然知道，当初一战落败之后，身为剑道天才的尹律之一身骄傲被打碎，最后离开云海城，然后在锦舟城转修符术。

  于是被云海城内的剑修世家视为离经叛道之辈，然后有些人以为她惨败了，自己的能力就能够走到她头顶上了似的，公然挑衅她。

  最后被尹律之一剑洞穿右臂的数个气穴，这位世家之中的嫡传，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大半年，养好之后也留有后患，据说后来又求着家中颇为喜爱他的老祖为他讨一个公道。

  然后那位老祖果然出手，却也被尹律之打得只能无奈退回，对外宣称则是说自己不愿欺负一个小辈，所以没下重手。

  至于这句话到底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家族的面子是保住了一星半点儿。

  这些都已经是三、四百年前的事了，那位老祖那个嫡传如今都已经成了一抔黄土。

  只是那之后应该很少有人敢找尹律之的茬了才对。

  任云天皱眉道：“你现在不做墨龙司司长了？”

  尹律之云淡风轻地道：“受了点伤，就让位了。”

  任云天有些惊讶。

  因为身边这位女子竟然已经可以将自己的落败说得如此轻巧了。

  看了看西边天空中仅剩些许余辉的夕阳，任云天感叹道：“时不我待啊！”

  尹律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和多年前的老朋友闲谈这一路，便是个性一向强硬的她脸上也露出一些念旧的色彩。

  任云天转过头向她道：“这次来除了因为南来客之外，我也有一事想要托付你。”

  尹律之也看向他，却一语不发，并不答应，但也不拒绝。

  与尹律之分别之后，任云天回转自己所住的城东驿馆，有一名身侧挂剑的少女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

  “爷爷！”

  任云天见到她时，眼神更为柔和。

  “小芃。”

  但下一刻，任云天突然按住了心口，然后用力咳嗽了几声，唇齿之间都沾染了一些血色。

  少女赶紧扶住了她，一脸忧愁，老人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无妨，调整了一下呼吸才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要忧愁。”

  少女却是不解道：“我已取来神药，只要吃了那个，就可以……”

  任云天却是摇了摇头，阻止了她下面的话，道：“那个药自然要用在关键处，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女不知老人说的是什么时候，却也并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