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点解
一行人沿着那条竹林小道往屋舍那边走，走了不久，察觉到身边青年能够跟上自己脚步的磬风却刻意放缓了速度。
应天有所察觉，也放缓速度，和这位千钧斋斋主一直并肩而行，两人渐渐就和前面的几人拉开了好一段的距离。
磬风长袖轻拂，放出了袖中一道品阶不俗的隔音符，然后向应天道：“怎么今日不见你携剑而来？”
应天看了一眼磬风，然后摇头道：“难道斋主还没听说，那柄剑已经在数日之前锦舟城的大乱之中断裂了。它的最后一击一口气毁去了锦舟城的八件压阵之物。”
磬风愕然，他虽然早就知晓那柄剑已是将近损毁的时限，但却没想到这一切会发生的这么迅速。
惊愕的表情却又很快从磬风的脸上退去，他虽没有亲眼见到那把剑最后的光辉模样而有些遗憾，但是也能够想象得出那将是一副何等壮丽的场景。
那把古久之前的剑也终于能用它想要的方式收场，而不是就这样腐朽在一片灰暗的储藏室中。
“看来它确实是找到了一位好主人。”
磬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欣慰也有些伤感。
然后，他笑着拍了拍应天的肩膀，然后道：“你放心，千钧斋绝不会让你做亏本的买卖。你可以在这里再挑选一把趁手的剑，当做是千钧斋对你的谢礼和赔偿，只是如果要和那柄剑媲美恐怕难矣。”
应天并不说话。
一行人沿着林中小路，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样子，终于在层层叠叠地绿意间见到了一座高耸的石牌楼。
筑牌楼的石料莹白如玉，质地光滑。
牌楼正中刻着“千钧斋”几个字，极为遒劲有力，而且从中透露出一股骇人的剑意来。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座牌楼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的藏不住的惊讶之色来。
原因不在其他，那牌楼所用的铸石不仅是无暇的上好石料，而且竟然却是出自剑域的试剑石。
虽说是出产自剑域，但是对于坐落于云中境的千钧斋本部，这洞天自然是去得的，甚至可说是寻常，便如他们会将来自剑域的寒泉寻常一般地拿来招待客人。
但是这试剑石在其中也属特殊，因为试剑石极为坚硬，就算可以在剑域中寻得这么大块且如此完美的试剑石，也极难将之带回，更别说是雕制成这样的牌楼了。
这是即使有钱也难以得到的东西，也便是这千钧斋的本钱了。
走在前面引路的绯绯十分擅长体察人心，并不言语，步伐却是停了下来，静静等待人客去细瞧这牌楼。
那中年人心中既是震惊也是狂喜，知道这云中境是真正的名不虚传，自己这一笔买卖肯定可以大大赚上一笔。
几人停了片刻，便是越过这座牌楼，踩上了雕花青石砖往里走去。
走在后面的应天却是看着那几个字没有动。
这试剑石的牌楼虽然是十分壮观的东西，但是那几个字间丰盈的剑意却其实更为难得，且让应天有几分熟悉。
磬风也抬头望着那几个字，笑呵呵地道：“这字不错吧！”
应天道：“是那把剑曾经的主人留下的吗？”
磬风眼里心中的赞赏俞发多了起来，看向应天笑道：“哈哈，你看出来了！不愧是被那把剑选上的人！”
“这字确实是千钧斋的初代，也就是我的祖先晚年所留，数千年之后仍是剑意充盈不散，若不是这石料是试剑石，恐怕顷刻便会碎去。”
应天点头。
是了，这座看似辉煌难得的试剑石牌楼不过是载体，为了承载这三个字的载体。
磬风叹道：“剑意千钧后世再是难得。”
“当年老祖寿命将近终了，后人弟子之中却是无一人再能继承老祖的志业，拿起那把剑君临剑界顶峰，都是感到自惭形秽。但据说老祖当年只说了一句话。”
磬风的话略做停顿，神色复杂。
“老祖对这些后辈们道——我从不曾对你们有过期待。”
磬风说出这句话之后，微微眯起了双眸，恐怕对于老祖而言，他们这些无能的后辈从来没有在眼界之中。
磬风记得自己的爷爷在提起老祖的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透出的不甘。
爷爷钻研剑术千年，可惜到最后也没有能够被那把剑选中。
应天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突然开口道：“他自然是不会对你们这些后辈有什么期待，你们也无需他的期待，难道不是吗？”
磬风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脸冷静，好似亲眼见证了那个久远前时代的年轻人。
应天却像是并没有察觉对方惊讶的视线一般，继续道：“剑道之人自走此道，无论是否是后辈，他对他人都没有过此期待。因为他本就无需什么继任者，每个人都该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磬风面上虽然并不显露，但是心中大受震动。
应天的话如一道剑光劈开云空，播云散雾，让磬风心中豁然开朗。
应天笑了笑道：“但你们的这位老祖恐怕是十分地不会讲话了，否则也不至于说出这么令你们误会的话来。”
心中已经明了的磬风此刻终于能够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了。
“原来……老祖是想要安慰我们吗……”
我原就不曾期待过什么继任者，你们又何必为了不能继承我的志向而感到惭愧。
原来这句话是这样解释的。
“说来传言老祖确实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原来竟是这样……”
磬风看向应天，这个年轻人却是为何能够一下便看穿老祖的意图，恐怕也是因为他和老祖正是同一类人。
走在自己的路途之上，从不效仿谁，追随谁，也无需谁在继承他们的志向，无需谁代替他们走完他们未完成的路。
那是他们的路，也只会是他们的路。
磬风摇头，心中感慨。
他本来邀约这个年轻人前来除了想要见一见这位被那把剑选上的人之外，也是想要作为前辈指点他一番，没想到如今却反而被他点悟了。
应天看他一眼道：“怎么了？”
磬风突然畅然一笑：“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应天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两人不再多言同时越过那座牌楼，走在后面磬风望着应天的背影，突然有些奇怪，脚步渐慢。
他刚刚分明见这年轻人是通玄境后期的修为，此刻对方却是凝神镜中期。
难道是刚才自己错看了？
磬风摇摇头加快了些步伐。
虽然停滞的时间有些长而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是两人仍是悄无声息轻松追上了与走在前面的几人。
而在眼前的便是一座气派宅院。
绯绯在前头领路，进入了一处厅堂内，这里的灵气充裕，令任何一位修士都会感到身心舒畅，唯独应天略微皱了皱眉。
而大厅之内，早有一位面目威严的年迈老者等在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