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父与子

  来人是个面容十分平凡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身标志性的白龙府长袍,却是坐在了一张木制的轮椅上的,被掩盖在雪白的长袍下摆的膝头上,横放着一把朴素长剑。

  这辆木制的轮椅是使用了灵力作为驱动源的,不需要人推,以右边扶手的那个阵图操控着,缓缓从街道的另一头行来。

  “府、府主!”

  那些白龙府的人见到他,全都低下了头,十分恭敬地道。

  这周围墨龙司的成员自然也是认出了他,这个人虽然就是引导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他毕竟是白龙府的府主,他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乖乖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倒是有几个妖族见到这一切的元凶,又看他是一个残疾,不信邪地往前冲。

  那男子的右手在那扶手上拨动了一下,随后两张灵力所成的光盾在轮椅的两侧张开,完全护住了中间的那个男子。

  那些扑上来的妖族碰到光盾,一瞬间就好似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蜷缩在了地上。

  身为白龙府府主的中年男子,都不屑看地上这些臭虫一眼,控制着轮椅一直往前,最终停在了离应天十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是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实力相差不至于太过悬殊的人,都不能在一击之间使对方毙命。

  应天踩住脚下泄了气不再挣扎的狼妖,对这人道:“原来你是幕后的主使者,白龙府的现任府主吗?”

  这位白龙府的现任府主,虽然面容平常,属于那种混入人群之中就找不出来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是阴鸷非常,如同盘伏着一条毒龙,随时都会扑出来咬人。

  他只是看了一样应天,然后向着远处道:“回来!”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处飞跃而来,却是那个一开始袭击了铃兰的少年剑修,他在与许佑的战斗之中,右肩上中了一剑,血流不止。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和虚弱。

  而那边,许佑也追着对手,冲了过来,最终在应天的身后停住了。

  他的身上也挂了彩,但是大都是一些小伤,隐隐约约有一些剑意充盈在他的身周。或许别人察觉不出,但是应天却明白那是他已经有一点点开始领悟剑心的意象。

  剑心这东西被那些剑术的辅导班里的老师们讲得如何如何玄妙,就好像是需要有莫大的福缘和契机,需得历经千辛万苦,受尽磨难和劫数,才能够得到的东西。

  但是其实它从也没有这样描述的一般难得,但是对于那些人来说,或许确实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剑心不在剑,而在心,观心、问心、诚心,仅此而已。

  如此简单且近在眼前的东西,但是就如那世间的赤子之心一样,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但是大多数人都握不住或者根本就不想要,从而错过了。

  路如果走错,那么无论已经走了多远,再回头就是,只是多浪费了一些时间。

  但是心要是走错了,那么回头就是真的难,大多数都是他们视而不见,哪怕背后有人在向他们喊,你们走错啦!那些人也仍是一意孤行的模样。

  而许佑身上会出现剑心的意象也不难理解。

  从前他没有心,在张楠的一番点播之后才开始一点点改变,正视自己的心对他而言已不是什么难处。

  在他做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个重大决定,拦住那可能与他相同出身的少年,而保护妖族的那个时刻起,他就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了。

  只是要真正发现自己要走的路,对他而言,还需费上一些时间。

  白龙府的府主韦烨看了看许佑,又看看那白衣的少年,评价道:“对方的境界明明不及你,你却仍是输了吗?真是没用。”

  那少年仍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站在那府主的身边,但是那副双眼之中却极其细微地黯淡了几分。

  “是他!”

  一身白西装的镜千里不知何时来的,落在了刚才应天所站的那座房屋的屋脊之上,怒火中烧,极其愤怒地盯着那对面的少年。

  而他的身侧,一个身穿道袍外披黄衫的中年男子,手里抱着一个酒坛,坐在那里,醉眼迷蒙,根本就无心这战局状况。

  镜千里指着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怒不可遏地向着韦烨道:“你竟然用血月计划的那个手段来培养他!”

  韦烨也看向了镜千里,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十分清晰。

  “都是因为你当年破坏了我血月计划的布局,让一切都乱了套,使得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棋子尽失。但是你们没有想到吧!纵使那些棋子都不在了,但是我却仍有这一枚绝不会背叛我的棋子。”

  “他可是你的儿子!”

  镜千里几乎是吼出来的。

  韦烨却理所当然地道:“正因如此,他才是绝不会背叛我的棋子。一个你们都料不到的,我手上最后剩下的剑。”

  镜千里以前都一直觉得他们只是变了,被仇恨蒙蔽了心神,现在看来原来是他眼瞎,这个人根本就是丧心病狂!

  这个少年,这个孩子,镜千里以前还抱过他呢!

  那是个胆小的、怯懦的,十分怕生的小孩子,被他抱在手里的时候总是会用那双怯生生的黑眼睛望向他的父亲,企图得到一点安全感。

  站在他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在镜千里心中怎么都再跟当初那个孩童重合不上了。

  镜千里看着这位昔日的上司,最后道:“你真的是疯了!”

  韦烨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愤怒也被点燃了,像是被煮沸了的毒谭,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进去。

  他反过来对镜千里责问道:“这难道不也是因为你!镜千里,当初如果不是你将血月计划的事情泄露了出去,通知了墨龙司。我们也不必急迫地提早行动,最后也就不会陷入败局。那么也就没有今天了。一切说不定在十几年前就结束了,你怎么觉得我才是疯的?”

  面对着颠倒是非的指责,镜千里也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泥尘的屋顶上,然后从浮白的手中抢过那酒坛喝了一大口,然后才还给他。

  浮白抱着酒坛,半醉半醒地摇晃着脑袋,道:“唯有一醉解千愁!”

  韦烨继续道:“这里是跃龙国,这座城是人族的城,凭什么可以让这些妖族占据这座城的时间,让他们在此横行!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伤害别人,拿别人的死亡作为取乐,就是妖族的本性!”

  “况且你忘了你的父亲了吗?你忘了他也是死在妖族手中的了吗?妖族是怎么换来锦舟城的这段时光的?镜千里,难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你而言,这些东西就都不再重要了吗?你现在居然也要站到妖族那边?”

  说完这些,韦烨像是提醒一般地道出镜千里的身份。

  “前任城主之子,镜千里。”

  韦烨说出那个身份的时候,在场的妖族和人族都齐齐地看向了镜千里。

  一些站的近的墨龙司成员们,更是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原来那位城主还有个儿子的吗?”

  “好像有吧,记得以前在哪里看到过。”

  “不过,没想到那个人就是镜千里大人啊!”

  “哎呀!也对啊!前任城主不是也姓镜吗?我怎么没想起来?”

  “这么说来,妖族就是镜千里大人的杀父仇人啊!难怪我看平时,镜千里大人不喜欢妖族呢!”

  “镜千里大人原来都两百多岁啦!我还没看出来呢!难怪平时他喊人都喜欢用小字开头。原来真的是老前辈了。”

  他们都是极为年轻的一辈,对两百年前的事情当然知之甚少也是理所当然的,那很可能都是他们曾祖辈发生的事情了。

  甚至在墨龙司之内,镜千里虽然话多,却从来不会提及自己的家人之事,所以就连他们都不知晓他的具体来历。

  过去的那位城主,哪怕是记载在课本之上,融入于教学之中,对他们而言那也就只是辉煌的历史上的一页纸而已,离着他们的生活是那么遥远。

  况且书册之中重点从来当年妖族青年夺秀和锦舟城城主的那一场决斗,打得如何山崩地裂,让所有见证者都感到震撼心扉。

  那些书册和记录下来的影响之中,甚至都不会记载那位城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许有些故事里,也会在小小的角落里作为那位城主的背景写上一句,他有一个儿子。但是谁又会在意这种细微末节的事情呢?

  他们不会在乎这个小男孩在父亲死后会做什么,又成为了怎样的人,那从来都不是故事的重点。这个孩子就这样被遗忘了,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而如今,这个人,这个本应该存在于他们历史中并且悄无声息消失的人就出现在了这里,给他们一种仿佛和历史拉近了距离的感觉。

  好像这一刻,镜千里就不在是那个墨龙司的镜千里了,而是某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历史的重生者。

  他们窥探他,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一些关于过去那个辉煌年代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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