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冥石
对于一直处在受他人恐惧压迫之下的铃兰而言，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努力修习魅惑之术是为了生存，学习去讨好别人的方法是为了生存，去掠夺宝物进献给主人也是为了生存，而冷眼旁观弱者的死亡也是为了生存。
铃兰见识过很多的死亡，实力不够的人就会死去，没有依仗的人就会死去，得罪了某位大妖的话哪怕你是拥有不凡妖力的成年妖族，也会在对方想要你死的时候死去，所以更遑论是孩童了。
孩童从来弱小，是最容易被舍弃的对象。
这个世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地对谁好，也没有强者会无条件地照顾弱者。
铃兰甚至在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了，但是近日却有一个人会在大妖来到的时候，会在明知不敌的时候，也站在她的身前，也许就是这个人唤醒了她沉睡了的，或者说早就被她封进了内心的箱子里的良心。
是他带着自己走回了光里。
所以在看到有一群年长的妖族孩童在欺负一个更小的孩子，从他的手里抢走了一只从好心人那里施舍而来的糖人，还将他的衣服踩得都是漆黑的脚印的时候，铃兰难得站了出来。
她摇动手上那串银铃，九条妖力所成的尾巴隐隐约约呈现出来，将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就惊跑了。
只有那个因为死守着那串得来不易的糖人的孩子，被揍得爬倒在地上，一时间没办法起身，所以逃不掉了。
铃兰走过去的时候，他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然后用恐惧的眼神望着她。
铃兰温柔地将他扶起来，却道：“你真蠢，你守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又打不过他们，让给他们不就好了。难道一只糖人还比你的命重要吗？”
那孩子见铃兰也没有什么恶意，胆子也大了起来，抽噎着道：“那是娘亲买给我的，一年才只有这么一次……”
一年就只有在过节的这个时候，娘亲会给他买一次糖人，对于他而言，这比夏至日当夜的游行还要让他期待，是一年才有一次能够收获的甜蜜的快乐，是更甚于他平时在小河边捡拾的那些五彩斑斓的石头的宝物，所以他不想让人抢走。
娘亲……
铃兰也有一位娘亲，在铃兰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温柔地抱着她，喊她的名字，那声音也像是春季的风一样柔软，在开满了铃兰花的山谷中，会用雪白的九条尾巴轻轻卷住她。但是那时的铃兰太小了，她记忆中的娘亲的脸总是非常模糊，怎么也无法回忆起来。
那时候的铃兰被娘亲庇护着，也曾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孩童望着眼前这个不说话的漂亮姐姐，手里紧紧攥着那根串糖人的小木棍，那只糖做的小兔子已经在刚才的拉扯间，被那些人抓走了。
铃兰站起身来，然后拿出应天给她的那只钱袋，走到旁边卖糖人的摊贩前，问那兔妖买了一串新的，这次有记得好好付钱。
铃兰将那串糖人递给还坐在地上的孩童。
“给你！”
孩童没有立即伸手去接，只是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铃兰点点头。
孩童就用衣服擦了擦脏兮兮的手，然后欢天喜地地将那串糖人接了过去。
“谢谢漂亮姐姐！”
孩童的母亲采买了节日的必要用品正从另一条街走来，孩童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自己的母亲，大喊着跑了过去。
那母亲蹲下身，拍了拍孩童身上的尘土，似乎有些忧心地在询问着什么，那孩子摇了摇头，最后两人都向铃兰这边看过来，然后挥了挥手跟她道别。
两人要回家了。
铃兰回过头，发现应天早就站在她身后了，于是吓了一跳，甚至发出了“哇！”的很可爱的声音。
应天问：“你也在想你的亲人？”
铃兰瞪大了眼，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四个大字——你怎么知道！
她的表情变化还是很大，好像藏不住任何东西，在很久以前，应天身边也有这么个少女，与她如出一辙，情绪总在脸上表露无遗，可以叫人一眼看穿。
应天从袖袋中掏出一粒拇指大小的圆形半透明石头然后递给铃兰。
铃兰有些莫名地接了过去。
“这东西名为幽冥石，你用它对着月光，透过它就能见到你像见的那个人的样子。”
铃兰将手抬起，将这块石头对着光，这石头中那些如同薄雾一般的杂质好像就开始变化，化作了一张有些模糊的脸，但是铃兰知道那是娘亲的脸，那张脸对着她微微而笑，十分温柔。这人这表情都非常生动真实，好似真的给人一种亡者归来了的感觉。
但是铃兰的脑中所思所想开始变化，那石头中的脸也就开始变化，变作了一张带着自信笑意的青年的脸，是应天的脸。
“这东西之所以被称为幽冥石，是因为只要你想，它就能够带你见到任何你想见的人。曾有人从中见到死去的爱人而茶饭不思，终日沉迷于这幻想之中，最终死去。但是这一切终究是来自你脑海之中的一种幻觉为你构筑起的足够真实的梦，正如镜中花水中月，不该沉迷其中。”
铃兰听到他说“爱人”两个字的时候就一脸通红地将那块石头收拢了起来，然后猛然地摇了摇头。
应天这回倒是有些看不懂她的反应是为何了。
铃兰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幽冥石收起，然后又将那淡灰色的钱袋还给应天。
应天问：“你没有买些什么吗？”
铃兰摇头，她刚刚已经在市集上逛过了，她曾经偷盗过许多的宝物，但是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进献给那些大妖。但是现在要让她为自己选些什么东西，铃兰却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最终也什么都没买。
铃兰握紧那块圆滚滚的幽冥石，心想有这个便足够了。
“你留着吧！”
“可我没有什么想买的。”
应天没有接过那个钱袋，只是道：“那就等你到想要什么的时候，你再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