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玄元节上

  爰有上德,生而长年。白发垂相,紫炁浮天。含光默默,永劫绵绵。万教之祖,号曰玄元。东训尼父,西化金仙。百王取法,累圣攸传。函谷关右,经留五千。道非常道,玄之又玄!

  ——————唐玄宗御制《老君赞》

  玄元节,又称真元节,大唐王朝尊道祖老子为圣祖玄元皇帝,诏以二月十五日老子诞辰为玄元节。无论道教各派还是民间,对老子的享祀,以这一天最为隆重。而且大唐王朝把这一天当成祭祖之日,需要设祭坛,请道教高人做法事,祭奠先祖。

  而今日,就是老子的诞辰,早晨,那太阳已经失去了踪迹,一颗帝星却是熠熠夺目,然后一阵风过,那帝星几乎已经完全被黑影遮住,只留下镶边的一圈金色,然后那光四周,是漫不见底的夜空,那一大片广无边际的黑浓浓稠稠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滴下来。

  镇远镖局门前那一道青石铺就的真源大道不再坚硬,看上去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灰色,微微起伏着,就象是一头巨大无比的异兽的肌肤。

  北方的赵升已经护送平民抵达了洛阳,正在休整,等到天气好一点,血雾秽气烟消云散,再与真源郡的大军汇合,一同南下。

  洛阳南下的平民和中部军区的部队一起被分散到各个民居,葛玄,谭镇远,司马承祯等赶制的驱魔符篆也被士兵分发到了每个民居,没有官兵的命令,任何人不许上街随意走动。

  夜色中,到处都是浓而不散的雾,就算以谭镇远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十余丈外,再远的地方,就都隐藏在茫茫黑暗之中了。

  然而那足可并行四辆马车的大道两旁,本植着两排苍苍郁郁的古树,仅数日的不见阳光,数以千计的古树就尽皆枯死,看那干枯盘曲的枝干,似已干枯了多年一般。

  然而这些并不足以令谭镇远吃惊。

  茫茫黑雾中,不知有多少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在徘徊。而那些枯死的古树树身上,更是挂满了凩婴。谭镇远,葛玄分别站在拉着太子建成的一辆马车的前后,葛玄牵着那一匹飒露紫,还有那辆简朴的马车一出镇远镖局之门,所有的凩婴都停止了哭号,一齐转头,盯住了他们。

  刹那间,千百双无瞳的血眼扑天盖地而来,无边黑夜中,又不知有多少魔影止住了脚步,盯住了眼前的美味!

  一时之间,不论是无所顾忌的葛玄,还是久经沙场的谭镇远,都生出了几分退意。

  葛玄抽出了自己的宝剑赤莹,一团荧光,照亮了前路。浓浓的夜色中,葛玄的身形有若轻烟,倏乎间从两道迎面扑来的黑影中闪过。那两道黑影发出阵阵惟有修道之士方能听见的凄厉叫喊,全身抽搐不已,冒出阵阵青烟,不一刻即烟消云散而去。

  葛玄左手中有一团柔柔的明黄光华。他五指一收,已将那团光华都掩在了手心之中。

  然而葛玄的步法看似依天时八卦而动,但细想起来,却又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抬腿落步,就似落叶随风,自然而至。只是风瞬息万变,落叶自也飘动无方。

  四个紫金战甲的战士护送着马车飞奔。谭镇远招出斩邪雌雄剑,顺着葛玄清理出来的道路,守在后面向着道德宫而去。

  后面的谭镇远忽然吸了口冷气,叫道:“不对!快收了法宝!”

  不待众人回答,他大手一抖,已将手中的斩邪剑收回体内,四个紫金战甲战士见机也是极快,立刻也收了法宝。

  原来葛玄虽然击破秽魔后即敛去了手中黄光,但那道微弱的明黄光华有如大海孤灯,一明一暗间,已不知吸引多少以灵气为食的秽魔目光!谭镇远和几个紫金战甲战士手中的宝剑灿烂,那还不把左近的妖魔都给招了来?

  面对着扑天盖地般涌来的黄泉秽魔,谭镇远猛一咬牙,迎头冲入群魔之中!四个紫金战甲战士护着马车,紧随着谭镇远杀入了茫茫夜色。

  嘻嘻!哈哈!嘻哈!

  一声又一声婴孩的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重重叠叠,转眼间细流已汇成巨浪,不知有几千几万个婴孩在同时嘻笑。那千万双盯过来的无瞳血眼,目光均有如实质,实有如芒刺在背。

  凩婴脸上仍是一副哭号之相,口中发出的却是清脆细嬾的笑声。

  葛玄左手间黄光闪烁不定,身法如烟如幻,在众魔中穿插来去,完全是一副贴身肉搏拼命的架式,对于凩婴的笑声充耳不闻,那只赤莹始终提在右手,倒是不曾动用。

  谭镇远修术时首重炼心,定力极佳,此刻听闻这足以使寻常修道人失魂发疯的凩婴哭声,只是脸上稍失血色而已。他神情自若,虽早已运功抵御凩婴之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如闲庭信步,真元骤提忽落,只在外敌近身时方提聚真元,所有近身的秽魔均是一击而杀。

  似是见笑声无效,又不知哪个凩婴突然大叫了一声:“死了吧!”

  刹那间,成千上万的凩婴同声大叫:“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稚嫩的童声尖利如刀,排山倒海般向五人冲来!

  那四位紫金战甲战士嘤的一声,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唇角渗出一道血线。

  谭镇远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真元骤乱,身子也是一晃。这么一停顿的功夫,他们身边登时多了数十只秽魔,挥动利爪,狠狠地在四位紫金战甲战士身上抓了几记。

  这些魔物本是由黄泉秽气所生,无形无质,为它们所击,伤也非是外伤,而是伤在真元灵气、三魂七魄上,正因如此,方深为修道人所忌。

  谭镇远眉心间光芒骤现,一道强芒瞬间将身周魔物摧得干干净净,但见他怒意上涌,圆睁双目,骤然暴喝一声:“都他娘的吵闹些什么!”

  这一声暴吼实已凝聚了雷风全身道行,有如巨浪排空,轰轰隆隆的迎着凩婴尖叫声逆冲而上。吼声余音未尽,已有数以百计的凩婴凄然惨叫,双眼中喷出两道脓血,然而颓然枯萎。

  “妈的,老子就不信杀不出这鬼地方!”

  谭镇远显已动了真怒,一把撕去身上道袍,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挥手中那把斩邪雌雄剑已在手中,然后口中粗话不断,大步向前,转眼间已越过最前面的葛玄,一马当先,向着道德宫方向杀去!

  此时此刻,谭镇远再也不掩藏形迹,真元尽显,一道晶灿光华绕身而飞,直是当者披靡!

  前面的葛玄一怔,随后一言不发,紧跟在谭镇远身后,向着道德宫杀去。那四位紫金战甲战士落在了马车的后方,行起了殿后之责。

  终于,道德宫近在咫尺!众人走了进去,进入这道德宫,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番天地,与外边的截然不同!那宫墙各处,贴满了各种符篆。

  太子长琴从马车中走了下来,那身上的火光,倒是比在外面的时候弱了些,葛玄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为何遇到秽气,太子长琴体内的热气会暴涨。

  道化迎了出来,然后一起去了明道宫,打开那右面的大门,进入了昭陵。

  此时夜空当中隐着一个卓约身影,正是陶辉。他终于知道师父封住自己真法的用意,而身后那几个黑衣人,更是全身没有真气流转的人,是以此刻真源虽危,依然安之若泰。

  遥望着葛玄等人一路苦战,向着道德宫方向杀去,陶辉眼中有些许的崇敬,让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先跟了过去,然后自己一个人先等了片刻,这才慢慢的向道德宫靠近,刚刚走了没几步,前面落出一个身高三丈,全身着深蓝重铠的甲士。那甲士背后虚浮着一轮暗金圆盘,上插三面战旗,其黑如墨。甲士生有四臂,分握剑斧钺盾,双足则是一团烟雾,浮于空中。

  “这……这是……”陶辉大吃一惊,面色苍白。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当面那甲士骤然大喝一声,声若苍雷,手中深蓝重钺带着道道黑气,破空袭来!

  陶辉手中昊天剑一动,迎向了当面重钺。然而就在此时,他左右两边又各自出现一名甲士,两名甲士双斧并出,交错而过,与陶辉仙剑一触,立刻发出一片尖厉之极的哭叫,如这两把重斧乃是由万千生魂铸成的一般。斧剑相交,两名甲士背后战旗立刻烈烈飞扬,他们大喝一声,竟硬生生地将陶辉仙剑压下!

  陶辉眼见迎面重钺如飞而至,只清喝一声,左手手背上浮起一片水蓝文字,竟以一只纤纤素手抓向重钺!

  重钺骤然止住了去势,在陶辉手中颤抖啸叫不已,然而却是无法前进分毫!

  就在此时,第四名甲士悄然在陶辉背后出现,横持重剑,一剑向他颈部横斩而来!

  陶辉双瞳中终现出骇然之色,顾不得师父临行前的嘱咐,撕掉了贴在胸前的那张符篆。陶辉感觉内腑之中突然滔天的真气而至,与平素里的样子已是大为不同,他眉心间隆起一道金棱,直通脑后,又延伸出五道三尺飘带,望之有如凤冠。双目含火,正自熊熊燃烧,两颊上浮起苍蓝云纹,足下则是一团褐色光芒,承住了他的身形。

  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处。他刚自雷光中现身,转眼间就到了那甲士身后,松纹古剑带起一串霹雳,在那甲士腰间横斩而过!

  那甲士巨剑方挥出一尺,就是一僵,然后刹那间通体失去了光泽,散落出十余方土块,向下方坠去。

  陶辉毫不停留,头上凤冠中光泽流转,左手袍袖一展,瞬间已在那甲士面前现身,手中昊天剑如春雷乍现,已在它胸腹间画了一个十字。

  那甲士滞了一滞,身上光泽消退,同样如破碎土偶般坠落下去。

  左右甲士见机不妙,早化成两团黑雾,隐入夜色之中。

  那陶辉深呼吸的一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看了看左右,收起昊天剑,向着道德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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