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猪的末路
展逾明相信，如果商队里的这些伙计们知道，自己一出徐家镇，还没走上一个时辰就撞见了一直避之不及的庞大猪妖，一定会很后悔没有借着发现鬼魂的机会多留两天。
但很可惜，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后悔药，此时再去采购也绝无机会了。
“那……那是什么！”
“呿——”
伴随着一道先是疑惑，但紧接着转为惊骇的男人叫嚷，老陈等人迅速吹响了颈边的骨哨。在凄厉的声响中，商队伙计们大喊着，在一片混乱中匆匆忙忙地放开了拉车的骡马以免那些畜生在四散逃命的过程中拉坏了马车。在那直直冲向车队的怪物真正赶到以前，人们或是拾起了长矛，或是掏出了腰间的利斧，在几位领队的咆哮中匆匆忙忙地躲在了停滞的马车之后。
如果那怪物真只是为了寻求些吃食，它完全可以选择追逐放跑了的拉车骡马，而非去对付一群手持兵刃的成年男人。
但很可惜，早在那惨遭肆虐的村落处，人们就已经知晓了其凶残暴虐的本心杀意。
它靠近了。
一个成年人可以看清多远的东西？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很是受限于目标大小、材质、环境的光线情况和人的心理状态。唯独一点很是确信——人们通常不大可能越过一个障碍物去观察其后方的事物。
而此地可不是什么广袤的平原。
换而言之，当人们发现远处树丛中的猪妖时，其距离车队已然仅有约莫三四百步的距离。而一头体型甚至超过了马车的妖魔跨越这段距离又需要多少时间？
实践中，展逾明只来得及取出自己的长刀，外加把那位一直跟随在自己附近的，唤作阿殷的小姑娘随手推倒在一个雪窝之中。
这样最不惹眼，也不会被撞到——如果不是恰好被踩中的话。
“趴好，别起来！”
他不确信那小女孩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因为伴随着那大猪凶猛的冲锋，一辆装了满满一车毛皮的马车就这样被撞离了地面，而那黑色的庞然大物甚至连少许停顿都没有，就这样抵着隐约带血的黄色獠牙继续冲向了下一个人群。
马车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破碎的木材碎片崩飞而出，被不远处的降妖人侧头避过。
他希望原先藏在车后的两位伙计没事，但很显然，无论他们是否能活下来，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对局势起到什么帮助了。
除去激发同伴的怒火以外。
“畜生！”
随着怒喝而来的是凶狠的破空声响。在那猪妖的侧前方，老陈猛力掷出了一柄手斧，极精准地劈进了那大猪深陷的黑色眼眶。
“戾——！”
猪妖咆哮着，毫不停歇地继续前冲，但面前原先站着的三人已经身手敏捷地躲向了两边，避开了最为致命的尖长獠牙。
展逾明听到了仿若木材摧折的声响。而当那野猪再次撞开一辆马车离开了队伍后，留在原地的是一位右大腿像是被重物压扁了的，疼痛到几近晕厥的中年男人。便是裤子还在，展逾明也瞧出了某种白色的碎片已然破开了布料，倔强地露出了头。
他是这支队伍里少数几位有经验的老家伙之一，而就在刚刚，他推开了身边的一位后辈，使自己只来得急顺势躺倒。
那位面上有疤的年轻人咬牙冲了过来，扯着伤者的肩膀把他拖到了一边。已然露出了其下黑褐色土壤的白色雪地上由此又多出了一长条鲜艳的红。
就像是反复冲阵的战场骑兵，猪妖在离开了不远后转过了头，瞪着只余一只的，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血光的眼珠，压低了獠牙，以犁地的气势冲将而来。
“用矛反冲！”不愧是敢于猎杀妖魔的队伍，便是总利用埋伏和陷阱等手段得手，人们也绝不缺乏正面对抗的勇气与经验，“不要窝在一起！”
人们投出了利斧和标枪。
再也没有第二次远程攻击起到效果了。那些武器已然势大力沉，可在那板结这硬壳的厚实黑皮面前，其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展现其主人的无懈可击。
和庞然可怖的力量。
这一次，猪妖干脆直接拦腰撞断了一辆马车。
连带着用獠牙戳穿了一个可怜人。作为让那大猪脸上冒出半截矛杆的代价，他连颅骨都被撞碎了。红白相间的物什泼洒而出，给冷冷的空气带来了热腾腾的腥气。
猪妖喘息着，对创伤丝毫不以为意。直到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其体色哪里是黑色的啊——那分明是众多泥块血痂混合而来的肮脏覆甲。
这怪物本就全身是伤了。
但没有伤能让它停下步伐。
这不是他们能够对抗的怪物。
也许，人们开始想，这猪妖会像之前在村里那样，冲个几下后选择就此离开。
但那大猪再次选择了回头。
人们的勇气开始崩溃了。
猪妖瞄准了一道笔直的身影。
又一次冲锋，伴随着灿烂的刀光。
它摔倒了，把半辆马车碾成了最为破碎的残块。
也许它可以无视疼痛，但行动终究还得受限现实。降妖人狠辣的一击未能致命，但前腿肌腱几被砍开一半的野兽也因此失去了赖以屠杀的前行速度。
还是那位老陈冲了过来，再次投出了利斧。
只可惜这次未能命中对手余下的眼。
但也没关系了，降妖人稳步冲向了野猪侧面，双手握持着几近一人长的长刀。长刀的刀尖斜指身后，闪亮的锋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猪妖意图爬起来。
它迎来的是又一道寒芒。掠过的刀锋好像没能给那黑色的身躯留下什么显眼的创口，可只要见识过其是如何深切的没入尚属于凡物的血肉，都不会对其造成的伤害留有丝毫的疑虑。
而这一次，受损的是另一条前腿。
对于四足的野兽而言，仅余两条后腿是绝无可能顺畅移动的。
它引来了属于自己的末路。
……
直至良久之后，那庞大的身躯才终于在大片大片红色的血泊中停止了抽搐。人们哀嚎着，啜泣着，而几位还有心思关注这边情况的男人凑上前来。
就在那猪妖余下的那只眼上，一把长刀没入其中，止露握柄。
降妖人一脚踩在了大猪鼻子上，双手用力，拔出了沾满了脑浆的兵刃。
这是专门用来屠戮巨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