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晨间探讨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

  一夜静谧安详。

  “哈?这里还有这种玩意儿?”

  享用早餐的时候,展逾明与其他临时同伴谈起了昨晚的遭遇。他没有,也没必要隐瞒太多,唯一没提的也就是自己的记忆细节。

  所以,不止是商队里的其他伙计,就连徐家镇里的人们都对此表示震惊。只不过,前者是震惊于存在这样厉害的,能够制作出一环又一环连环梦境的鬼物,而后者则更倾向于质疑这个故事本身的真实性。

  “可咱在这儿住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你说的那什么……恶鬼。”

  那恶鬼之前没有害人可能是真的,可真要说这里没鬼,那就纯属胡扯了。可不是,发言的那位徐家人很快就被另一位拉到了一边,开始了神情忧虑的窃窃私语。

  展逾明毫不在意他人的质疑,他只是以一种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的神色说出了最终的处理结果:“它被击败了,但仅靠如此尚且不足以消灭它。”

  “这样都不行吗?不过也对,咱用斧子劈开那些妖物的脑壳还属在行,可要真说对付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好像是没啥法子。”

  “这玩意儿本来就不是咱应该对付的,躲着些就行了。”

  展逾明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对于凡人而言,鬼物与天边的太阳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属于那种无可反抗,最多只能躲避或者忍受的,通常也不会造成太过于严重的伤害的力量。

  无非是一个出现在白天,一个出现在晚上。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话题很快就发生了偏移。

  “我们之前还以为展老弟只是有着寻常的好身手,可现在看来,连这种恶鬼都能驱散,当真了不起。”

  “对哦。”人们醒悟了过来,开起了夹杂着小半恭维的玩笑,“要是照话本里来说,昨晚上可该有一番血腥的拼杀了哈哈。”

  “可不是,不然咋对得起展老弟这一番辛苦的斗争?”

  人们于是都笑了起来,让客栈里遍满了笑语。展逾明摇了摇头,浅饮了一口米酒。

  依照那些话本——比如林依云看过的那一些,昨夜确实该有一番血与火的搏杀,不然如何能对得起控制展逾明所费的功夫?很显然,即便他并非天师,能力更多体现在现实武力,对那些玄而又玄的诡道法术缺乏专业的对抗能力,但与常人,乃至绝大多数降妖人相比,他在这方面依然属于最难以对付的那一批人。

  而既然废了那么大功夫控制住了他,要是不在镇里制造一些大的混乱破坏,未免也显得太过于浪费这个机会。

  所以……

  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故事,人们期望展逾明自梦境清醒以后首先“应当”见到一片混乱。

  一个等着他去戡平的血色夜晚。

  最好还要有一个站在背后细细谋划的魔头,并且需要他来扮演一位负责力挽狂澜的英雄好汉。

  可这个世界到底极为缺乏那种纯粹为了破坏而破坏的反社会恶棍,便真是脑子烧坏了的入魔者或者完全被低级欲望或仇恨驱使的无脑人士,他们也很少能制定多么精妙的计划,玩出多么精妙的配合。相比之下,纯粹为了自身利益而行动者倒是数不胜数。

  一如那头意图……不,不止意图,已真正袭击了展逾明的恶魂。

  它没有什么同伙,所以既然它选择了亲自对付展逾明,在经历了惨痛的失败后当然也不会再有精力去对付其他人。至于它为什么不趁着展逾明睡觉之时直接先朝他人下手……

  “可它为什么要选择展大哥为目标呢?”阿殷声音弱弱的,“如果它选择其他人,比如我,可能得到早上大家才能发现……”

  “那它又为什么要选择你,小妹子?”老陈打断了她的话,“你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八字纯阴?”

  众人又笑了,其中还夹杂着什么“咱都不晓得什么叫八字阴阳,来个人讲讲呗”什么的。

  “呜……”女孩想了想,但终究只能摇了摇头。

  “如果它愿意挑一个好下手的,妹子你也太小看这镇里那许多人了,老弱妇孺,啥啥没有。至于挑展老弟……”老陈与一旁别的两位有经验的老家伙对视两眼,确认了自己的判断,“那铁定是看上了他的身体。嗨,不得不说,这里这么多人,也就展老弟生得最俊俏,年岁又轻身体又壮。咱要是那鬼物,也铁定选他。”

  “杀人还要挑这个的吗……”

  “那便是纯就结果而论了。”展逾明发了话,“依你我看来,为鬼物袭击轻则患病中邪,重则自戮致死,反正不曾真正听闻死者代替生魂的消息。可就鬼物而言,追求复生一如飞蛾逐火,那火光愈是明亮,其也愈发难以克制。”

  “这说法咱也是第一次听到。”老陈点了点头,“但确实是这样,队伍里往往就是最有活力的小伙子最容易被袭击,看来还是那‘火光’烧坏了它们的脑子。”

  这下,众人的目光就都显得有些别扭和诡异了。尤其是对很多年轻人而言,突然发现自己的体质不如别人,着实有点伤到了他们的好胜心。

  当然,于阿殷而言,那目光中的仰慕就是瞎子都能察觉得出来了。

  展逾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

  像这种小地方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商队诸人在讨论鬼怪之事时也没有避人的意思。众人吃过早饭后没多久,镇里的老人们就找了上来。

  无他,先是问问昨晚袭击的细节,再很是怂恿地鼓动展逾明去把那家伙彻底消灭个干净。

  “那家伙一定是盯上你了。”他们说,“不然,为什么它之前不袭击别人,只袭击你呢?”

  “袭击也便袭击吧。”展逾明对此表示不感兴趣,“既然它第一次失败了,之后也不会有其他机会。况且,其昨夜受创颇重,想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都难恢复原形。”

  “还是就这样把它消灭掉吧,现在出手,镇里还能帮帮忙。”

  “无需担忧,鬼物难以游荡,在下只需离开此地即可摆脱。”

  其实他还看不出来吗?镇里分明是想利用他除鬼,但又不想为此付钱,于是只好把他们的问题想方设法栽在他的身上。老陈等人估计也看出了这层意思,不过他们什么也没说——毕竟,说到底,展逾明虽然与他们同行,但也不比徐家镇里的伙计和他们亲近多少。

  展逾明对此的态度颇为明确:只要愿意出钱,他并不介意接受一个委托。

  可村里人能说服谁出这个钱呢?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面临着等量的风险。况且,他们也总觉得,那鬼物既然以前没袭击他们,之后应该也不会。

  仅仅忧虑是不足以让他们拿出真金白银的。

  于是,直到商队再次起身离开,此事都不被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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