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临近
那男人的行动速度比两人料想的要快许多，那可以归功于他意志坚定，早起晚歇，以一种苦行僧般的毅力在加紧赶路，但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在寻路上。
寻路这种事情可远比想象中的要更耗费时间。
在休息的间隙，展逾明会取出纸笔来记录两人的行程，绘制简单的地图，而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女孩就会凑到一边去，去看展逾明是如何行万里路绘万卷图的。
他画工很好，所做的各种标记简洁明了，这是女孩往日里感受到的，可这次，她所关注的不再是这一旁枝末节。
“他几乎就没有走弯路。”依依姑娘情绪低落，但不同于往日，在这两天，她显著地增加了对秋水的关怀，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刀剑才肯安心入睡，“除非是为了绕过什么障碍，否则他就是在走一个直线。”
那直线当然是不与河流相平行的。
会有一个交点。
展逾明提着细毫，在黄纸卷上又加了一条细细婉转的标志。待风吹干了墨迹，他小心地把地图卷了起来，纳入了一长筒。
“是的。”
他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话。
这一片地区的草木本就繁盛，可到了这里，连严冬仿佛都褪色了许多，积雪再不能如其他地方一般把许多茂密的植物盖得严严实实。只要不是全然无知之人，只要心中还抱有一丝丝的警惕，这种异于寻常的场景都能引起人的警惕。
更别说两位降妖人了。
“没有妖气的感觉。”行于林中，女孩握着匕首，细眉微蹙，“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本也无需依靠妖力。”
“嗯？”
“只要鸟兽常常行此地，自然积雪易落。”
这么一说，女孩也确能感觉得到附近的小生物们变得更加活跃。车轮嘎吱嘎吱地碾过雪地，时不时就会惊起几只藏身附近的地鼠雪兔。
何况雪地间还有不少兽类足印，只是都不大，能到鹿的体型都很少见，大部分还是那种浅浅的，几不可见的，类兔子般小动物行过的痕迹。
“约莫明后日就能接近那处。”冷不丁地，展逾明嘱咐了一声，“莫要再饮山泉河水。”
依依姑娘难与展逾明正面对抗，可在对付妖毒等异常状态时，她远比展逾明更具备承受能力。不过，能承受归能承受，既然展逾明嘱托了，她也没必要白担风险。
“好。”
她答应着。
……
不仅是人在吃喝方面开始显得尤为注意，展逾明连马都考虑到了。在吃一方面还算好说，毕竟不能让拉车赶路的骏马整天就吃些干草，它们平日里的伙食也很是不错，可在喝这一事上——马喝的还真不少。
至少与人相比是这样的。
好在靠储备解决这些事情也无需长期坚持——便是有林木遮挡视线，两人也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开始有了一种明显的抬升。依照展逾明的说法，在这片土地上，西北侧的地势整体较高，因此河流大多流向东南。然再怎么说，那也是一种缓慢的坡度变化，极少能被人察觉出来。
而一旦被察觉出来了，那意味着什么也再清晰不过。
那不是地势的问题，已经可以被称山。
最不济也算陡坡，算比较突兀明显的高地。
“看来确实可能存在能造就瀑布的高崖。”
依依姑娘已经不再搭车了，而是背着秋水走在车边，看着两匹拉车的马喘着比往日里更大的粗气——野外行路是很少有真正的平原的，大多都是各种高高低低的坡，可在今日，女孩明显能感觉到上坡极多，下坡颇少。
当然也就更为费力。
展逾明没有回应，只是仔细地瞧着一棵树上细微的划痕。那是一颗健康的柏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唯独其树干上有着些浅浅的划痕。
那是旧伤，是以浅不能代表什么，若观其形状大小，若非为刻意伪造，那能留下它的不会是什么温和的小兽。
“至少得是一头熊。”
林依云也注意到了展逾明的目光。
“若是熊倒也罢了。”
展逾明没有说完，可女孩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头这么大的熊也不过是熊而已，而一头熊一般大小的狼，那可就不是一头熊那样简单了。
当然，还有一点，展逾明未曾提及。
这条路看似自然，可他却总觉得有人常走，极类被顺着既有自然禀赋开辟过。那种开辟并非像开辟官道一般暴力伐树铺石，但也至少是挪去了可能有的大石，填平了可能有的深坑沟壑。这条路并不笔挺，可如果不是有人时刻注意着拔除了可能会长成的树木幼苗，又如何能让这样一条可以通车的路在林中不受打扰地继续延伸？
果真是天然形成鬼斧神工？
不，这条路显然是有人维护的，展逾明相信，若是没有高草积雪，说不得还能见到不少痕迹。许多路段，譬如商路，由路过的行商自发维护，若是官道，官府怎么也会定期巡查一番。
可这等道路……
行路人怕是不会那样的多，也没有这等精力与自然争抢生存的空间。
展逾明稳稳地坐在摇晃的马车上，神情淡然地望着偶有动物足印的平整雪地，静静沉思了片刻。
这像什么？
“这条路让我想起了兽道。”一旁的女孩双手抱肩，神情看起来有些忧虑，“可兽道远没有这般宽敞。如果依照一般野兽的行路方式来判断，以这条路为兽道的，怕是……怕是有些太过巨大了些。”
他把内心的疑惑问出来了？
不，没有。
展逾明有些恍惚，还是很快意识到了不是女孩在回答他的问题，只单纯因为依依姑娘本就比他更具野外追踪、猎捕野兽的经验。
只可惜她对许多妖魔还是了解不足。
“倒也未曾见到那等野兽的粪便，未曾见到周边树上有那等巨物遗留的毛发爪痕。”展逾明望向了前方，“说不得是某些妖魔在号令些林中野兽，替它们，也替村民们维护一条沟通指引的道路。”
“替村民？”
女孩的声音带着惊怒与恼火。
“是否是在帮助村民当由村民判断，可非你我之职责。”展逾明挥起马鞭甩了个空响，“继续往前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