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调查结果

  啪。

  泥水飞溅。

  带着满满的泥渍,一只厚底布靴离开了这片雨后的污水滩,徒留一只清晰的脚印。

  脚印重又消失在了回流的泥水中。

  然那脚步毕竟是远去了,穿过了繁华的市集,在人们略显畏惧的躲避中笔直前进。

  靴底的泥泞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陈旧却整洁的石板路。雨后的积水顺着石板间的缝隙泄到了两旁的沟渠,反倒使得这些旧石板在冲刷后尤为干净。

  这是一处居民区,全是一片独栋的小院,居住的也常是一大家子。是以,此地虽显得有几分闲逸,可只要到了阖家团聚的夜,便会充满人间的烟火。

  当然也有不少例外。

  比如这只布靴的主人所要拜访的那座小院。

  那脚步停了下来。

  随着主人的手离开了腰间一直扶着的刀柄,暗色的刀鞘垂落了下来,微微地靠向了那人的小腿。

  “笃笃笃。”

  门没闩,但敲门永为必要。没让那人有多少等待,门很快便开了,露出了其后一个身着劲装的窈窕身影。

  她眨了眨在阳光下隐约透着金的眸子,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则抹了把前额的汗。

  “林姑娘。”来者低下了头,打了个招呼。

  无需多言,双方都明了了彼此的目的。

  “请进。”

  没再被扶着的刀摇摇晃晃地磕碰着来者的腿,发出了杂乱的碎响。只是,不同于集市,这间院里无人会将其视为一种威胁。

  “请坐。”

  坐在院内桌边的那位男人颔了颔首,抓起了原本置于桌上的一柄长鞘抛向了一边。不远处的女孩伸手接过剑鞘,利落地收好秋水,转身进了屋。来者有些拘谨地坐在了桌边,有了种奇妙的、总在院内桌边见到展逾明的印象。

  仿佛他没事时总爱坐在这处小小的院落,观赏着那不会发生多少变化的平凡景色。

  “听闻柳先生升任了新捕头?当是知府大人瞧见了阁下的才能,恭喜。”

  “展大兄就别抬杀我了,不过是眼下有些乱子,事情又得有人做,这才在弟兄们的推举下临时干些事情而已。”

  所谓柳先生,原本是一位普通捕快,不过因为在家中排行第六,这才常被人喊作“柳六”或者“六子”。前一段时间,正是他率先提出了死者很可能被卖在废禅院,而之后的一系列工作结果也证明了他这种观察力并非偶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他很快就把死去那魔头的源来摸了个大概。

  依依姑娘并没有就此消失在屋里,她很快就端来了一碟还挂着晶莹水珠的鲜红莓果。她把果盘置于桌上,自己拈起了一枚,随后顺势坐在了桌边。

  就在她面前,两位男士正聊到重点内容。

  “原是位石匠……其当与死者早有宿怨?”

  “大兄的猜测果然准确。”柳捕头望了望莓果,但不仅没伸手去拿,同时也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望向不远处那着纤纤玉指的唇,“早在入魔以前,其妻便已与罗大……咳,与第一位死者通奸。本人去瞧了瞧,他儿子今年已有八岁,可相貌……呃,确与死者比较相像,因此而结仇已无疑义。”

  女孩皱了皱眉,出声打断了他。

  “强迫?”

  柳捕头望了她一眼,正见她又拈起了一枚莓果,还用指腹拭去了其上多余的水珠。

  “强迫可能也算不上罢,虽未搜查,可那位寡妇生活不错,还有些价值不菲的胭脂首饰。”他很快就把话题从这个方向挪了开来,“但无论如何,此必为奇耻大辱,他也确实因此去找过死者,当时闹了不小动静。”

  “然后呢?”展逾明端坐椅上,见依依姑娘吃个不停,便也伸手拈了一枚。

  他咬了口莓果,随后动作有了那么片刻的迟疑,但很快还是把剩下的一半送入了口中。

  只是他再不去拈第二枚了。

  “当时算是不欢而散,没什么结果。可没过几天,他的身影就消失了,许多人都说是被暗中……呃,处理掉了。”柳捕头摇了摇头,“依本人所见,罗……死者确实是请人动了手,可当不致命,只能算个教训,其消失更多还算是自己的原因罢。”

  展逾明对此不置可否,但依依姑娘还有许多别的问题。

  “无论那魔还是鬼,都与罗家脱不开关系。只为一己之恶念而伤天害理,这难道没别的什么后续么?”

  柳捕头能回的只有苦笑。

  “姑娘有所不知,就在昨日,用一条白绫,罗管事也随着去了。如今两位经事人都已死于鬼事,又有何等可以追究的呢?此事到底祸不及家人。”

  ……

  柳捕头没留太久,可依依姑娘的心情却没随着他的离开而高昂起来。

  “我就不信那姓罗的恶棍能把这事儿藏得那么严密!”她那纤细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罗家定然有不少人协同作恶,怎能就此罢休不做追究呢?”

  “那么,你当真以为罗管事之死全然因为自杀?”

  女孩猛地扭过了头,眸中满是惊愕。

  “难不成是被……”

  展逾明笑了声。

  不过是嗤笑。

  “何必如此,既然他已精神失常,不过是不再挽救罢了。他一死,那么此事也便就此罢休——死者参与作恶,而参与作恶者也皆已死亡。”

  女孩低下了头。

  她已然明白,作为一种交换,这本身就是一种为了全局的牺牲,会获得相应的奖赏。

  更别提如今的罗家定然厚礼已备,说不准送到了哪里。

  “或许。”她低低地说,“或许我们不该这样简单地除去那对妖魔……”

  一旁的展逾明站起身来,理了理显得有些凌乱的袖子。

  “何能言及未行之事。只是,姑娘莫不以为那妖魔会替天行道?”

  “妖魔害人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替天行道,可确实有些事情太过不公——那些恶棍凭什么不付出代价……”

  “可惜的是,便是当真任由妖魔复仇,那所谓的公平正义也不会降临。他事不谈,就说那两位死去的捕快——他们又能犯下何等大错?何至于?”

  “也许只是我们尚且无知……”

  “那么厉鬼便可全知,便能作出公允判决?”

  女孩情绪低落下来。

  这显然无有可能。

  实际上,就是放任妖魔复仇也多为气话,她也知道,妖魔之所以是为妖魔,正是因为它们的行为终究不可预测。任凭它们复仇不仅不会使其安息消气,反而会使二者更为凶残暴戾。而因此最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绝大部分无辜的普通人。

  他们可不像知府,能有客卿随身保护。

  可这样,她越发觉得自己在为虎作伥。

  “我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我们得了赏金。”展逾明转身离开了庭院,“姑娘也便能买下那些小丫头们的酸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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