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番外

  她不喜欢“婉儿”这个名字。

  可或许这样称呼才是最好的,也仅有如此,她才能忘却自己的过去,放下身段以声色娱人。

  可她最令她痛苦,最不愿提及的过往,却总被人拿出来反复提及,仿佛那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般。

  “婉儿可是深闺大院里的大家闺秀。”人们尤其喜欢提及这一点,“能在此为诸位先生鼓琴已是极难得的享受啦,还能多求什么呢?”

  “此言是极!若是哪位当真有些想法,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讨取人家姑娘的芳心嘛。”

  她不想要男人们的诚意,不想要那些名贵的胭脂水粉,也不在乎那些珠宝首饰。曾经的她会很喜欢这些,会盼望着能有这些为心上人眼中的自己增添些颜色,可……

  可这类事物从尚未获得,就到了再难吸引她的注意。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父亲病逝了。

  而没过两天,那自小一起长大,她曾无数次幻想着为对方缝衣点烛的身影就给她带来了一封退婚书。

  不守妇道。

  这是其中最大的理由。

  尽管这不是真的。

  没人在乎这一点,重重的议论如山一般压垮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母亲哭泣着病倒了,弟妹又尚且年幼——在某一个下着浅雨的夜,她点了朱唇,换上了未曾绣完的嫁衣,提着灯笼敲响了不知拜访过多少次的大门。

  她又见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我没有。”

  她颤声为自己做出了最后的申辩,抱着最后一丝连她自己都已然放弃的期望。

  对方站在门边,如同一座冷硬的雕塑。

  “我知道。”他说,随后递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拿去吧,去寻个好大夫。”

  “我……”

  “不必多言。”

  她颤抖着接过了那便是对对方而言也不易积攒出的银两。

  “如此,我也再难嫁与他人。”她的声音最终回归了勉强的平静,“我……我没有太多选择……抱歉。”

  她率先回了头,离开了那扇大门。

  也离开了那座城市。

  她这样的姑娘,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地“求贤若渴”——这等烟柳地便是再怎么培养,也绝难培养出这样有气质、懂诗书、通礼乐的美丽姑娘。便是她不愿意当真陪人共枕,单单她的存在也便是极佳的招牌。

  况且,人人皆以为,这等姑娘哪儿有当真的冰清玉洁,无非是待价而沽罢了。

  近乎半座城的豪贵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可惜无论是何等昂贵的礼品,最终都没能让她的双手离开薄幕后的琴弦。

  拘于身份原则,人们几乎都放弃了,除了某一位。

  某一位本就靠无所顾忌的手段发家致富,也正追求些情调的罗姓商人。他送礼物最为频繁,也最为昂贵,只可惜在某一天,她一次性退回了对方所有的礼品,以示坚决。

  带着愤怒,罗大善人进了第二好姑娘的房。

  而那从小就在这等环境中被培养出的女孩可真“善解人意”。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嫉妒与仇恨,她带着笑容提出了最为恶毒的建议。

  然后以姐妹般的面孔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

  在药物的作用下,罗大善人得手了。

  他以为她会就此屈服。

  但她没有。

  无论身边人再有多少的议论。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天谁没听到声音?”女人们的声音带着鄙视,“何必装出这么一副模样。”

  她以为自己会哭,但其实没有。

  再次试图接近她的罗大善人这次再没得到一张好脸,而是一声响亮的巴掌。

  他的脸上多出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许多人都见着了,带着的也都是属于嫖客的那种善意的笑,可在罗大善人眼中,这可是奇耻大辱。稍微修改了一下方式后,他故技重施,而果然,没有多少经验的她再次中了招。

  可这一次就没那样简单了,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所能见到的只有阴暗而又陌生的墙壁,冰冷的镣铐,以及各类淫邪残忍的道具。

  带有一种自尊受辱的狂怒,罗大善人全然以报复的心态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她施以了最为严酷的手段。为了羞辱对方,他甚至不单单自己享乐,还邀请了好几位平日里便与他关系不错的好友“共享美景”。

  比如掌簿。

  又比如掌旗。

  她以为自己不再会哭,但还是过于高估了自己。

  人世间的邪恶远超最恶毒魔鬼的想象。

  半是因为失血,但更多还是心存死意,在某一个寂静的夜,她的胸膛停止了起伏。

  可便是如此,罗大善人也没有放过那具无力的尸首——借此机会,他可好好拿起了刀具,享受了一下平日里从未体会过了摧残与破坏的。

  然后要做的当然是收拾首尾,毕竟他不可能把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

  关于此事,他拜托了熊捕头。熊捕头并不齿于此事,可无论如何,他也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人与钱和关系过不去。

  只是他才懒得亲自参与,便叫两位亲信代劳。

  亲信确实接下了这肮脏的破事,可发自内心的抗拒也保证了他们不会为此多么上心。他们用草席把尸首草草一裹,甚至没有帮忙摆正对方扭曲而又凌乱的姿势,就这样简单地挖了个浅坑。

  那坑也太浅了,浅到野狗都能把尸体轻易挖出。

  但它们到底也没能品尝到那苍白失血的柔嫩大腿。

  因为一位隐藏在附近的流浪者驱走了它们,随后拖着无力的双手为她真正修建了一个勉勉强强的孤坟。

  “对不起,姑娘。”他疲惫地喘着粗气,“是那姓罗的混账害了你吧?他可做了不少恶事,我那婆娘便是被他睡了。可我也没有办法,我手筋被挑断了,不说做手艺,便是挖个土,也……”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周遭的风声骤然大了起来,悲惨、凄厉,宛如一个女人最为痛苦时的哀鸣,也像一个人极端怨毒的诅咒。

  他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意识,而在那股意识的帮助下,断了的手筋都再不能限制他的动作与发力。

  实际上,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好。

  真的。

  非常非常好。

  那是一股子源源不绝的强大力量。

  尤其是在那作恶多端的魔鬼歪着脑袋,无力地死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还不如一条死狗。”

  望着逐渐发黑,长出漆黑鳞片的双手,他快乐地说。

  虚空中仿若传来了姑娘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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