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烟柳巷
林依云与展逾明二人间的理念冲突姑且不谈，至少在对外环节，女孩还不会公然与前辈唱反调。
也正是在对外环节，若要将关于那位魔的事视为一项“委托”，他们与官府其实还没有达成完全一致的协议。
展逾明不愿意深度参与这件事，而熊捕头他们显然还想继续劝说劝说他。他们当天没多说太多，女孩本以为他们放弃了，未曾料到次日的自己会被他们堵在菜市。
“还请姑娘帮忙劝说劝说展大侠。”熊捕头未曾出现，对女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是两位普通捕快，“当今云城正处多事之秋，还望大侠能看在城中百姓的份上，助大伙儿一力。”
可女孩就是对展逾明的决策不满，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抵抗他决定的方向。
“可我们也只是普通旅人。”女孩的沮丧是真实的，“连官差都找不到的魔头，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展大侠不是那等喜好炫耀之人，是以姑娘有所不知。”一位年轻捕快向她介绍了展逾明曾经完成了的丰硕成果，“大约在三四年前，城里有一魔头偷孩子，闹得人心惶惶，大家皆无可奈何，最后甚至连知府大人的小女儿都被偷了。没办法，大伙儿只得高价悬赏，盼有能人异士消灭那魔头，救回失踪的孩子。之前经过云城的侠客不少，可没人有所成就，也就是在那时，路过的展大侠接下了委托，凭一己之力两天便寻到了那隐藏的魔头，并直接诛杀当场。展大侠早已威名在外了，甚至太守都亲自请过他降服妖魔，今次，如果展大侠肯出手，也一定会有办法，还请姑娘为了全城百姓多多劝说！”
劝说的事依依姑娘早就尝试过了，所以她没再进行那等无用之功。
但她依然转述了捕快们告诉她的话。
“呵，妄图以大义压人。”展逾明只是冷笑一声，“不用理会他们。”
“他们两个，或者熊捕头，也只是办事人员而已。”既然太守都请过他，女孩相信展前辈的价值，“大哥你拒绝了他们，还是会有其他人来劝说的。”
男人对此只是摇了摇头。
林依云可能对地方政治所知不多，展逾明则全然不同——他能清晰分辨出一片地区谁才是真正的主事者，以及他此刻处于何等状态，有何等愿望。
至于此地……
至少就此事而言，当前最具实权的当属熊捕头。
不仅因为他是“捕头”，更因为他已然是本城安全的实际负责人了。
一来，这是因为捕头虽然不能算官，但也是一块地区有些地位的差吏。
有实权那种。
这儿毕竟不是大员一堆的京城，甚至算不上地区行政中心，如果不提那些掌管乱七八糟事物的各类杂官，除了身为本地最高行政乃至军事长官的知府，也就掌管着内部暴力机关和钱袋子者权力最大。
虽然他们需要听从知府大人的命令。
但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在当地没有根基的调任知府又怎么能知道下属不想让他知道的信息？地方治理的水相当之深，许多考举而来的官员极难把握其中的尺度和要诀，再加上于当地没有根基，手持尚方宝剑但也终究强龙难压地头蛇。
何况本就有许多地方官要么喜欢所谓的“无为而治”，认为政令本就是扰民的祸害之源，要么干脆就乐于当一个甩手掌柜，任由下属维持一个表面上的稳定——安享太平，岂不美哉？
二来，本该有能力与他分享地方治理权者都已不在。掌簿死了，是以顶上此工作的副职小辈无法与其他人争夺话语权主动权；掌旗死了，是以本地军权短期内难有头领；罗大善人死了，连其他地方豪强都因为畏惧而选择避避风头拒不发声——一下子，他熊捕头反倒一下子在人权、财权和事权上都能说得上话了。
听上去好像很好，不是么？
然展逾明知晓，此等地位犹如被架油锅，地位并非来源己身，而是权力的暂时让渡。若熊捕头不能在目光焦点中满足各方的愿望，甚至侵犯到了不该侵犯到的利益，其一时可能无事，可待此间事了，只望其能够顶得住那许多算账。
比如知府。
官与吏就是不一样，哪怕知府期间没做什么，责任也不大。朝廷可是不讲究行政首长负责制的，恰恰相反，具体工作下属做，做好是长官领导有方，做不好下属背锅才属常事。
别提他本来的职责便是要去抓那魔头了，没抓住就是渎职。
展逾明接触过他，知晓此人看似粗犷，但实则有细，他会明白自己的要求暗藏什么样的麻烦。
便是真要顺林依云意愿追究此事，也绝不能拱手让出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这毕竟不是他们的事。
下午，无人来寻。
展逾明稳坐院中，望着有些心烦意乱的女孩进行本就不够标准，还开始越加变形走样的剑术练习。
直到天黑。
有人敲响了院落的大门。
“展大兄！展大兄！”
他穿好了衣服开了门，而在不远处，衣衫凌乱的依依姑娘从门口探出了半张脸，银灰色的长发倾泄而下，挡住了半敞开的领口。
男人开了门，门外的熊捕头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提灯，目中隐约含泪。
“出事了！那魔头又出手了，这次还害了我们两个弟兄！”熊捕头那高壮的身躯都显得佝偻了起来，“展大哥，去看看吧！就算别的不说，就看在弟兄们的安全上！”
“死在家中？”
“这……是烟柳巷。”
这几乎就是在说那两人死在妓院了。
依依姑娘眨了眨眼，唇角似有抽搐，显然是个秒懂女孩。
“不会是去寻欢作乐吧？”
“怎会如此！”熊捕头显得很是激动，“他俩当然是有所依据才追踪过去的，哪想！”
这么说，他们完全有足以追踪的证据，却不愿透露出来。展逾明不发一语，但也不拒绝此时去查看一番。没什么太多需要准备的，他提起了佩剑就打算出门。
然后顿了顿。
他回头望了望打算跟出去的依依姑娘。便是女孩不那么注重打扮，女性的内外衣物也比男人的要复杂许多。此刻的她已经大致理好了衣裳，但距离整齐显然还有一段距离。
“烟柳巷。”
男人强调了一声。
女孩眨了眨眼。
“知道呀。”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