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难于上青天
剑落无上山，古灯点斜云。
无上门百年荣耀，名动初云，一剑落九天的道法自不必说，那斜云峰上的古云灯也是世人皆知。
“云尚师兄，你觉得这几人中谁能拜得最多的古云灯？”
云河长老捋了捋长长的白髯，双眼盯着几位新人中穿着一身素衣的少年，道。
“看样子云河师弟十分看好那位叫作路涯的小子啊！”
云尚长老面上挂着轻笑，不以为意：“这路涯确实有过人之处，只是与那天龙国的世子相比，恐怕还是要略输一筹啊！”
“要我看啊，这几个孩子都不错，就包括那个落先生的徒弟看着也行啊。”
云鹤长老凑了上来，呵呵笑道。
其他几位长老闻言，都是不约而同地望了望跟在岩峰身后怯生生的徐小宁，不住地摇了摇头。
“云鹤师弟难怪会被门中弟子称呼为笑脸长老，当真是个老好人啊！”
“呵呵，云尚师兄过奖了，过奖了！”
云鹤长老又是呵呵一笑。
此刻，徐小宁在岩峰的带领下，已经来到了几位新人跟前。
大慨是听到了人群里的议论，几位新人都是稍稍斜眼，打量了一下眼前傻愣愣的小子，随即带着满脸的不屑，扭过头去，更有甚者，嘴里还发出了“嘁”的一声。
徐小宁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轻视，怯怯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与他们空出一点距离。
然而，其中一个身着素衣的新人少年却是不经意地陪着他一起退了一小步。
“我是路涯。”
素衣少年挪到徐小宁身边，并未看他，脸朝着前面，淡淡说了一句。
“啊？”
徐小宁显然没料到有人愿和他打招呼，待他反应过来后，赶忙回应，“我……我是徐小宁。”
徐小宁偷偷地打量了一眼这位自称路涯的少年，少年虽是衣着素朴，但装扮却是极为考究，不仅束着发髻，扎着腰带，发髻上还插着一根簪子，腰带上还垂挂着一块玉牌。少年看上去也不比徐小宁大几岁，但脸上却早已褪去了稚色，有着与同龄人不相符的成熟神态。
“你就是路涯？”
新人中，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听到了两人的低声窃语，扭过头，向路涯投去了饶有兴致的目光。
少年上下扫视了一眼路涯，嘴角轻蔑的一弯，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新人都惊掉下巴的话：“我叫龙渺，天龙国人，待会儿我会在斜云峰顶等着你！”
“什么？斜云峰顶？！难道他要拜完九盏古云灯？！”
徐小宁一听此言，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华衣少年，一双眼睛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瞪得老大。
而其他新人明显也是受惊不小，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龙渺。不过路涯倒是显得极为平静，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龙世子天赋异禀，登上斜云峰顶自是不在话下，而我嘛，乃一介凡夫俗子，哪有能耐与世子一同登顶。”
“哼，算你识相。”
龙渺傲然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嘿，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有胆识说直登斜云峰顶的弟子，我可还是头一回见啊！云松掌教，快开始吧，我可有些等不及了呢，哈哈哈！”
云鹤长老捋着长髯，眯着眼睛打量着天龙国世子，哈哈笑道。
云松掌教微微点头，转过身去，立在斜云峰下，面朝着一级级青石台阶。他吸了一口气，微微张了张眼，两袖道袍猛然挥起，左右双手分别在两侧抡出半个满弧。紧接着，他两手五指合拢，一上一下置于胸前，突然一小团真气在他两手间迅速凝结。
在万众屏息期待之下，只见斜云峰口莫名扩散开一阵能量的涟漪。
斜云出，新人聚。青石梯，云灯立。
云松掌教解开斜云峰口封印，也不多说，只是冲岩峰点了点头。
岩峰会意，冲着新人们道：“好了，各位，规矩想必你们都知道了，能不能顺利成为无上门弟子就看你们各自在这斜云峰的造化了。”
岩峰话音一落，新人们都是心里一紧。而围观的其他弟子们顿时都是精神抖擞，来了兴致。
按道理来说，徐小宁应该是这新人中最不该紧张的人，但也许是鉴于周遭的氛围，他心里也是跟着一紧，全身不自觉地有些战栗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眼前那如青蛇一般蜿蜒在万木林中的石阶，九盏古云灯一下子便是晃入了眼帘。郁郁葱葱的枝叶搭建起的山间阴暗里，九点星烁般的火黄光亮点缀其中，无论山风多么阴凉，刮得又是多么起劲，那火黄的光亮却只是随风作舞，从不熄灭，像是象征着无上门的无上荣耀，万世不息。
“王义，你先来。”
正当徐小宁愣神之际，岩峰冲着新人中一位穿着布衣的少年道。
“是。”
布衣少年应声而出，一步步走向峰口石阶。
青石阶下，少年站定，昂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古云灯，又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石阶。
咫尺间，云灯耀眼；草鞋下，石阶料峭。
王义咽了口口水，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粒，鼓起勇气一抬脚，踏上青石。草鞋一落地，他的心也是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风波起，青山摇。
王义只觉得他那踏上青石的一脚像是踹醒了青石阶下沉睡的猛兽一般，脚一落地，一波强而迅捷的力量便是在他脚下横冲直撞，仿佛青石阶莫名抖动了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了一匹疯狂奔跑的马背上，仅仅是站稳都是困难，更别谈继续往前迈步了。
王义慌乱之下，赶忙将全身气力集中在双脚上，企图将两脚死死钉在青石阶上，怎料青石阶下，一波又一波能量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即使他脚底生根也是要被这力量拔起。而他整个人也是被这力量推得一下前倾一下后仰。
“啊……”
王义坚持不住，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了第一级青石阶上。
“什么？！”
斜云峰下发出一阵惊呼。
一旁的岩峰面色平静，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他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一把扶起王义，走下青石。
王义一下青石便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他两眼通红，死死地盯着他刚刚踏上的石阶，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
他虽是甘心，却不愿意相信，只是那短短的十八步青石阶，竟阻隔了他跨入初云道界的第一宗门无上门。
一阵山风起，他的热血雄心被吹得冰凉，但古云灯却依旧明晃晃的摇曳在绿林里。
十八步！
虽是只消十八步，多少人杰魂断处！
新人们看着失魂落魄的王义，脸色也是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就连不久前刚刚口出豪言的天龙国世子，眉头也是紧紧锁了起来。
徐小宁震惊万分，直愣愣地站着。
“连一步……都走不了？！”
他目光不自觉地转向那些来看热闹的无上门弟子：“他们……他们都是登上过十八级石阶，拜下了古云灯的人吗？”
“下一个，李山！”
“下一个，赵先！”
“下一个，何地生！”
……
一个又一个新人踏上斜云峰的石阶，却是一个接一个被岩峰扶了下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其中最多的一人也只不过跨过了九级台阶而已。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剩下的两个新身上：龙渺和路涯。
虽然徐小宁也还未上过斜云峰，但那些无上门长老和弟子们显然没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下一个…龙渺！”
天龙国世子果然受到了比其他新人更多的瞩目，岩峰一念出他的名字，人群便是骚动了起来。就连云松掌教和四位长老也是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龙渺瞥了一眼身旁的路涯，欲言又止，淡然地走到青石阶前。
锦衣少年放眼望了望斜云峰上的古云灯，嘴角轻蔑地斜了斜。印入他眼中的显然不是第十八级台阶上的古云灯，而是最高处的第九盏古云灯。
看罢，他一撩衣裳，一脚踏出，登上第一级石阶！
他眉头微皱，再跨一步，第二级石阶！
他神态自若，看上去似乎很是轻松。
第三级！
第四级！
第五级！
……
不消一会儿，他一鼓作气，直越第十八级石阶！
第一盏古云灯在他眼前明焰晃动。
龙渺风轻云淡，稍稍一躬身，拜下。
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无上门又添一名新丁。
云松掌教和四位长老都是微微颔首。
龙渺昂首，继续一步踏出。
……
第二盏！
第三盏！
第四盏！
第五盏！
徐小宁望着万众瞩目的龙渺，一次又一次赢得众人的喝彩，身体里的热血也是沸腾了起来。
而在他一旁的路涯，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难看，双手莫名握成了拳头。
龙渺一盏接一盏地拜下古云灯，貌似轻松，实则身心俱疲。
拜到第五盏时，他已经不似之前般闲庭信步，双腿开始微微有些打颤。而等到拜过第六盏，他的身子已经在石阶上摇摇晃晃。
那青石底下此起彼伏波动着的巨大力量显然出乎了龙渺的意料。他喘着粗气，抬头望了望最远处的一盏古云灯，一咬牙，顾不上额头渗着的汗水，猛得一蹬地，正欲向上，却是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已经是极限了吗？”云尚长老盯着斜云峰上跌跌撞撞的龙渺，口吻有些遗憾道，“终究还是差了三盏啊！”
“我说云尚师兄，你这也太苛刻了吧，六盏古云灯，无上门这五十年来，第一次上斜云峰的，除了林落，可就只有这天龙国世子了！”
云鹤长老替龙渺打抱不平道。
一旁的云松掌教一言不发，只是朝岩峰使了个眼色。
岩峰会意，一跃而起，直上斜云峰。
“世子，随我下去吧。”
岩峰站定在龙渺身旁，探出一只手，道。
龙渺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挂满脸颊。
“还有三盏……”
他像是没有听到岩峰的话，目光死死盯着最高处的古云灯。
“唉！”
岩峰叹了口气，强行抓过龙渺，轻轻一跃，龙渺早已是精疲力尽，虽是不愿意，但也只能乖乖被挟持着带至斜云峰下。
龙渺一至峰下，人群里便是爆发出一阵欢呼！
无上门，向来都是强者为尊。
而龙渺却并不领情，他面色严肃，一把推开扶他下山的岩峰，拖着疲倦的双腿，独自向前走去。
在经过路涯的身边时，他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若不是那穿灰袍的碍事，我早就登上峰顶了。”
路涯闻言，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六盏！”
徐小宁羡艳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故作轻松的龙渺，心里久久难以平静。
“若是换成我，只要能拜一盏就心满意足了！”
“下一个，路涯！”
岩峰的话音刚一响起，一旁闭目养神的龙渺便是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路涯礼貌地朝一旁的徐小宁点了点头，随即缓步走到青石阶下。
“他能超过六盏吗？”
徐小宁心里暗暗问道。
此刻，他心里的问题也正是掌教长老们和众弟子们想问的。
路涯看了看脚下的石阶，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古云灯，心里打定主意。
他一步踏出，气定神闲，像是走在普通石阶上一般，不消一会儿，便是越过了第十八级石阶。
他一躬身，朝着古云灯一拜，竟是回过头来往下走去！
“这……这就完了？！”
“本来也是，只要拜了一盏古云灯就可以入门了，何必要像那世子一样争强好胜！”
众弟子一片哗然。
云松掌教与四位长老也是一脸诧异。
“古遥姐姐，他学你！”
远处的杏儿看着路涯的作为，打趣地望向身旁美若天仙的女子。
女子轻轻一笑，并不言语，只是那波光潋滟一直停留在另一位呆立着的少年身上。
“哼，输不起而已！”
龙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闭起眼睛，继续调理气息。
“这小子……”
云河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松掌教一言不发，走到众弟子面前。
“岩峰，送王义他们下山，龙渺和路涯留在无上门。”
云松掌教说着，眼睛瞥到了傻站着的徐小宁，顿了一下：“岩峰，你再辛苦一下，带徐……带他到斜云峰上拜一下古云灯！”
云松掌教一下子没有想起徐小宁的名字，用目光指了指。
“是。”
岩峰应了一声，走到徐小宁跟前。
“掌教……我……我想自己走上去！”
徐小宁怯怯地望着云松掌教，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