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灰袍弟子
三日后。
阳光肆无忌惮地铺开在小山林里，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古遥和杏儿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欢笑着聊着天。落行云慵懒地躺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抖着脚。徐小宁靠着他，依旧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双手合着书，嘴中念念有词。
看得出，杏儿很喜欢古遥，这三天来，总是和她黏在一起，而古遥也很疼爱杏儿，每日早早前来，不仅帮她梳起漂亮的小马尾辫儿，还总给她带一些好吃的点心，两人在一起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通过两人平日里的聊天，徐小宁方才知道，古遥不仅生得漂亮，而且还是无上门里出了名的修道天才，门中对她趋之若鹜的男弟子可谓数不胜数，而她却似乎不怎么喜欢同门里的弟子打交道，平日里除了修炼，就是来这小山林里同落行云、杏儿一起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古遥姐姐，要不你以后教我道法吧，到时候我就可以对付大叔了！”
“好啊，不过修炼道法可是很辛苦的，到时候杏儿可不要抱怨哦！”
古遥轻轻刮了一下杏儿的鼻子。
“嗯，只要能对付大叔，杏儿不怕吃苦。”
杏儿扬着脸笑道。
“哎呀，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一头小白眼狼啊，辛辛苦苦把她带大，却总是想着对付我。”
落行云感叹着，又随手拍了一下身边的徐小宁。
“小宁啊，看样子杏儿是靠不住了，你可要好好修炼道法，以后若是杏儿想要欺负师父，师父就只能指望你了。”
“啊？”
正聚精会神背书的徐小宁被落行云这没来由地拍了一下，一脸茫然。
“唉，算了，你也没指望了。”
落行云看着他那呆傻的样子，没好气道。
一旁的杏儿和古遥都是忍不住哄笑起来。
徐小宁不明所以，只能挠着脑袋，跟着尴尬地笑了笑。
“待会儿就要去斜云峰了，小宁你准备好了没啊？”
古遥望着徐小宁道。
“嗯嗯。”
徐小宁重重点了点头。
这几天相处下来，徐小宁在古遥面前已不似初见面时那样不好意思，他虽然心里偶尔还是有一点紧张，但古遥每次却都像是能洞穿他的心思一般，总是会通过一些不经意的举动让他放松下来。在他心里，古遥已不仅仅是初见面时的仙女那般简单了。
“我说遥儿啊，你就别替这小子瞎操心了，我估摸着这小子到时候铁定是要长老送到古云灯前，凭他啊，是一级青石阶也迈不动的。”
落行云一脸不在乎，随手揪起一根青草叼在嘴上。
杏儿见状，撅起小嘴，一把拽走落行云嘴里的草根。
“你这师父不教徒弟本事就算了，怎么总是打击自己徒弟啊！”
“你这丫头，我说的是实话！”
“你再说？”
徐小宁看着两人斗嘴，竟是憨笑了一声。他心里虽然依旧有着一丝惭愧，但却再也不自怨自艾了。因为那个明艳的女子教会了他，要勇敢面对现在真实而又弱小的自己，只有那样才能正视自己的不足，更快得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无论今日在斜云峰上的结果如何，其实他早已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独自走上斜云峰顶。这一天几乎不可能是今日，但也许会是一年后，也许会是五年后，也许会是十年后……只要自己不放弃，坚持努力下去，这一天总会到来。
想到这，徐小宁不由偷偷瞄了一眼阳光里正将头发轻拢至耳根后的女子。
此刻，清风微徐，山花烂漫，女子的三千青丝轻轻摇曳。
无上山北面，一座小山峰斜靠着无上山主峰，像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佝偻着腰强撑着站立。山峰上密布着苍松翠柏，只有一条青石磊起的台阶小道如瀑布般被包裹在郁郁葱葱中从峰顶斜挂而下。
而山峰之下，早已是人影攒动。
一群青年都是统一着装束，用天蓝色的带子束着发，身着与发带相应的天蓝色长衣道袍。他们个个气质风雅，举止不凡，此刻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热情高涨，像是在谈论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听说这次共有六个新人，大多普通，却有两人十分出众，其中一位据说还大有来头。”
“对对对，我听说有一位是邻国天龙国的世子！”
“真的假的？我们这已经有一位初云国的郡主了，现在又来了一位天龙国的世子？”
“别管他什么郡主、世子的，今天是拜古云灯，要想独领风骚只有爬上这斜云峰才行！”
“有道理，有道理，无上门最终看得还是能耐。”
突然，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男子领着几个陌生的面孔走来。
天蓝色道袍们一见那位灰色道袍，便是立即停下议论，自觉让出一条道来，纷纷躬身作揖，毕恭毕敬。悄悄看向那人的眼神也无不是崇敬、羡艳。
灰色道袍泰然自若，毫不掩饰眼里流露出的骄傲。
“小宁，你看到了吗？那就是你三年后威风的样子。”
人群外，不远处，落行云看着那名在天蓝色道袍里鹤立鸡群的灰色道袍，冲着徐小宁说道。
“哦……”
徐小宁被人群里那名灰色道袍的气势给震住了，也没留心落行云说的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啊？师父，你是说那人就是无上门的护门弟子？”
徐小宁恍然大悟。
“那当然，怎么样？威风吧？不过你放心，有你师父我在，只消三年，你便会和他一样神气！”
落行云笃定地弯了弯嘴角。
但这自然又逃不了杏儿的白眼：“还在吹！”
“三年后，我真的能像他一样？”
徐小宁眼睛盯着那名气宇轩昂的灰色道袍，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转头望了望落行云，见他此刻正卖力地挖着鼻孔，心里终于确认：师父果然还在吹牛！
正在这时，几道白影从林中掠过，如白鹤拂空，飘然而至斜云峰下。众弟子一看来人，纷纷躬身作揖，恭敬有加，即使是那名护门弟子也不例外。
来人中，为首的身着白色长衣，外披一件白丝道袍，道袍背部绣有一个大的八卦图案。此人便是无上门掌教云松，他身后身着白衣青丝道袍的四人乃是无上门的四大长老。
无上门创立虽已近三百年，但掌教却只有两位。一位是创教祖师落云剑尊，另一位便是现在的掌教云松。落云剑尊以百岁之龄创立无上门，收于门下弟子五人：云松、云尚、云河、云鹤以及唯一一名女弟子云星。
落云剑尊于两百四十岁时仙逝，大弟子云松继任为无上门新掌教，其余四位弟子分列为无上门长老。
此刻，云松掌教负手立于斜云峰下，白发白髯，虽已年过百岁，却是精神矍铄。他微张起双眼，扫视了一下护门弟子身后的几名新人，微微点点头，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一丝悦色。
“掌教，好像还差一人啊。”
云松掌教身后，云尚长老探出身子，道。
“云尚师弟不说，我倒是忘了。”云松掌教低语了一声，随即望向灰色道袍弟子道，“岩峰，怎么不见落先生的弟子啊？”
“师父，我这就去找找。”
被唤作岩峰的护门弟子上前一步，应道，转身朝人群中走去。
这岩峰虽是护门弟子，但年纪看上去却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样貌生得也是十分出众。
百年初云，只出寥寥数十位护门弟子，岩峰如此年纪便占其一，称之百年一遇之大才也不为过。
“落先生，敢问令徒可在？”
岩峰来到落行云跟前，一拱手，问道。
“就是他，就是他。”
落行云干笑着，一把将徐小宁推到岩峰面前。
岩峰脸上带着轻微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眼徐小宁。
“那就随我来吧。”
“哦……好。”
徐小宁愣愣地应道。
“小宁，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古遥莞尔一笑。
佳人一笑，连作为护门弟子的岩峰都是忍不住心动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古遥。
“小宁，别担心，拜了古云灯你就能一直呆在无上山了。”
“嗯。”
徐小宁冲古遥和杏儿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一旁的落行云。
而落行云此时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岩峰，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嘴里还时不时地赞叹两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都是做师父的，云松这老道真是好福气啊！”
徐小宁看了一眼身边的岩峰，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看样子师父心里压根就没指望我能拜到古云灯。”
岩峰朝落行云、古遥、杏儿三人点头致意了一下，领着身后面色有些沉闷的徐小宁朝人群中走去。
“这家伙是谁啊？也是新人吗？我怎么没见过啊？”
“他是哪位长老门下的啊？今天也要拜古云灯吗？”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这小子不是哪位长老门下的，是小山林里那位落后先生的弟子。”
“对对对，我也听师父说过，说是前段时间受了重伤，被落后先生带回山上来，长老们可怜他，不忍心赶他走，又嫌弃他资质差，不愿收他做徒弟，就塞给落后先生了。他呀，这次只需要不把古云灯拜灭了就行，不需要爬上十八级青石阶的。”
“这么说，早知道我也去哪挨一掌躺山上来好了，哪用得着花那么多力气爬这斜云峰啊！”
“那你愿意做那落后先生的徒弟？”
“那我还是下山吧！”
“哈哈哈哈……”
弟子们一通哄笑。
落行云，虽是被无上门掌教和长老们称呼为落先生，但无上门的弟子们却很不待见他，觉得他在无上门整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他们都戏称他为“落后先生”。
徐小宁跟在岩峰身后，听着这些议论，脸涨得通红，脚步也越发变得沉重起来。他低着头，两眼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生怕看到那些讪笑的脸庞。
然而，即使他不去看，那些讪笑的脸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来要面对现在的自己，是这么得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