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题
这里是一个古老的世界，老到这里的生灵已经不再追问这个世界是由何而来。天地周始，乾坤轮回，他们只是一代接着一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扎根于这里，生生不息。
然而万千年来，天地之灵总会诞生一些智者，他们孜孜以求，上下求索天地之玄妙，却是穷尽一生，不能尽得其理。其中有五位集大成者，他们虽未得天道，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窥得门径，发现了人体内打开天地大门的钥匙----云脉。从此，惶惶天地之威降临万世凡俗人间。
云脉，连接人体与天地的通道，蛰伏在人身体内，共计十二道。一旦云脉被唤醒，人体便可通过云脉从天地自然中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上古五位集大成者分别通过五种不同的方法唤醒了体内的云脉，他们依此各自先后创立了佛、道、儒、魔、兽五界，广授天下人唤醒云脉之法。从此，五界超然世上，分庭抗礼，五分天下而治。天下人皆言：天地之能莫不出五界，天下之灵莫不敢从之。
然而，天下之治方术者五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五界传世，代代争利，却是丢掉了上古先人探索天地自然之志，以致再也没有人提及这天地何来，天地何去。
初云国，无上山太虚道场，苍松翠柏合抱，青石白砖覆地，如同一张巨大的方形棋盘嵌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你……你想干什么？”
一位老者气虚衰竭，手捂着胸口，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地站定。他的嘴角挂着鲜红的血渍，心思却全然不在自己的伤口上，只是一双眼睛惊恐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方青石上，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让人心底发麻的冷笑。此刻，他胸口的鲜血渗透了白衣，绽放出一朵艳丽的海棠。
“他…他想毁了窥天石，快…快阻止他！”
老者惊觉，一下子识破了少年的意图，但他却无力阻止，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只是这一吼，差点让他没有接上下一口气，当场气绝。
“毁掉窥天石？他…怎么敢？！”
身后的一群弟子闻言，大惊失色，但还未及他们反应过来，少年只是轻轻地一捻手，像是搅动了天地，聚起滔天的力量，只是一指，瞬间便将眼前的青石炸裂得粉碎！
“徐小宁！我要杀了你！”
老者面如死灰，身子随着那青石的一声炸裂，瘫倒在地。
少年看着青石化作漫天的扬尘，嘴角倔强地弯了弯，他踉跄地走了几步，竟也是倒下了身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
老者身后的弟子们回过神来，个个义愤填膺，叫喊着，朝着少年一拥而上。
“十年前，我是否也像现在这般，任由别人定下了我的命数。”
少年仰着面，漆黑的眸子迎着落下的阳光，清秀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脸颊在斑驳的光晕里模糊了起来。
巍峨的无上山被云雾拦腰抱住，郁郁葱葱的山林在一阵清风里微微摇晃。
此刻，天地清明；此刻，天地混沌。
十年前。
荒凉的无上山山脚，凉风嗖嗖。枯败的野草在风里狼狈地东倒西歪。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倒在地上，眼睛阖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翘起。男孩衣衫褴褛，面色苍白，脏兮兮的脸被凉风狠狠刮着，只有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倔强地宣示着自己还活着。
而在男孩身边，正围着四位白发白髯，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者。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道界，齐云山首尊之下，位列三清四御中的四御天尊：十方、百寒、千绝、万虚。只是此刻他们都是一失往日超然物外的风雅自得，紧皱着眉头，一脸的难色。
而让四御天尊陷入两难的，正是男孩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气息。
“三位师兄，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十方天尊终于打破了四人的沉默，他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男孩，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为首的万虚天尊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虽说我们四人号称四御天尊，身负着通天之能，但对这个孩子，却是无能为力了。”
万虚天尊心里有些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作为当今道界的巅峰人物之一，他还从未如此认输过。
“只是，万虚师兄，这孩子我们现在若是撒手不管，只怕日后会为祸人间，生灵涂炭啊！”
千绝天尊提醒了万虚天尊一声，眼下的厉害关系他虽是了然于胸，但在他人生百年中却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一时他也是想不出半点解决之道来。
百寒天尊脸上挂着难色，澄亮的眼珠动了动，刚想开口，心里像是又盘算了一下，终是欲言又止。
“不如……我们将他带回齐云山好生照料看管，至少……”
“这孩子断然不可带去齐云山，现在的齐云山已不比以前，况且我们四人身肩着振兴道界的重任，根本没有余力来照料和看管他。”
十方天尊的提议还未说完，便是被万虚天尊否决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如何是好？”
十方天尊心里一急，右手重重地挥了挥衣袖，竟是负气似地背过了身去。
百岁的老头竟是被逼的置起了气来。
千绝、万虚两位天尊见状，也无他法，只能又是陷入了沉默。
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的百寒天尊眼睛却从未从三位师兄弟身上离开，他心里似乎有什么想法，但又缺乏一丝主动开口的勇气，仿佛只要三人中有一人问向他，他便会得到鼓励，将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
然而，到底是一个多么惊惧的想法，才能让一位天尊都没有勇气主动说出口？
“唉！”
百寒天尊深深叹了口气，他已经放弃了从三位师兄弟那里得到鼓励的希望，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蠕动着嘴唇，缓缓开口：“也许，也许我倒有一个办法，只是……只是这个办法或许比这个孩子本身还要危险。”
“什么办法？”
其他三位天尊闻言，一时大喜过望，他们此刻似乎只注意到了百寒天尊口中的“办法”，却完全忽略了“危险”二字。似乎只要有办法解决这个男孩所带来的难题，再大的风险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百寒天尊瞄了一眼其他三位天尊投来的殷切目光，先是舒了口气，又仰头看了看眼前巍峨的高山：“你们可知眼前这座山是什么山？”
“这还用问，当然是无上山啊，我们都来了这么多回了，不过，这和救这孩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十方天尊话说一半，嘴却是突然半张着僵在那儿，整个人也是一下子愣住了。
千绝、万虚两位天尊听了十方天尊的话，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难不成……难不成……师兄是想……”
十方天尊惊恐地看向百寒天尊。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绝对不能这么做！”
千绝天尊莫名地情绪激动起来，猛摇着手，一下便是失了方寸。
“百寒师弟，难道你忘了齐云山的规矩了吗？”
“可是千绝师兄，我们若不这样做，你告诉我，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无论怎样，我绝对不同意这么做！”
千绝天尊面上有了些许怒色，斩钉截铁地否决了百寒天尊。
百寒天尊无奈，只好转而看向万虚天尊。
“万虚师兄，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们只能将这孩子交给山上的那人。”
“百寒师兄说得对，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这么做，虽然……虽然这无异于是铤而走险，但……”
十方天尊低头思量了良久，可话说了一半，却又是停下了，他心里也犯难，不知到底该不该把这孩子交给那人。
此刻，三人都是有意无意地望向为首的万虚天尊，等待着他的最终答案。
万虚天尊听着三位师弟的议论，默默背过身去，往前踱了几步。他捋了捋胸前的白髯，抬首望了望面前的无上山，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般地变幻。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终是舒缓了下来，深叹了一口气：“罢了，想来我们和他也有好些年没见了，我们就再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吧！”
“师兄，万万不可啊，哪怕我们现在结果了这孩子的性命，永绝后患，也比将他交给那人要好得多啊！”
千绝天尊一时心急，有些口不择言。
其他三位天尊闻言，都是一惊。
“千绝师弟，你可知你刚才说了些什么？那孩子可是无辜的。”
万虚天尊怒斥千绝天尊道。
“对不起师兄，我刚才失言了，可是……”
千绝天尊垂下头，面有愧色，但他心里依旧不甘心将这孩子交给那人。
“天生万物皆有道，人间轮回始乾坤。千绝师弟，这件事出在无上山下，也许这就是天意。百寒师弟说得对，眼下要想保住那孩子的性命，又不让他以后为祸人间，我们只能将他交给那人。不过，那人与齐云山的关系你们也知道，等回到山上，我们切不可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万虚天尊拍了拍千绝天尊的肩膀，面容竟是变得憔悴起来。
“但愿我们今天的选择，不是在开启另一个魔界。”
千绝天尊无奈，不再说话，只是看了看此刻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孩，微微摇了摇头。
男孩阖着的眼睑像是稍稍颤动了一下，凌乱的长发在凉风中肆意翻腾，像极了不安分的潮水，卷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