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灿白
1
“呀，卞狗，还钱！”几个小痞子模样的人扯住放学出来的卞白贤，其中一个将白贤抵到墙边，一只手捏住白贤的下巴，另一只手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劣质烟头靠近白贤细嫩的皮肤。
白贤厌恶地将脸偏到一边，狠狠地瞪着表情猥琐的流氓。
“别怕，小野狗，哥哥不会烫你脸的，这么好看，啧啧。”说着双眼发红，膨胀着什么。
“呸。”白贤一口唾沫正中那人的嘴角。却被他又长又恶心的鳗鱼一样的舌头舔进口中，
“嗯，小狗狗好甜啊。不过不乖哦！”缓缓将烟头移开，顺着校服划下去，烫开了一条口子。白贤心疼地盯着自己虽然洗得泛黄却是唯一一件的珍贵校服，无奈双手双脚都被旁边的混蛋卡住了动弹不得，想着奶奶扶着不太好的腰蹲着给自己洗衣服的画面，眼前渐渐模糊了。
“呀呀，小狗狗哭了吗？更好看了呢，真想让你哭出声来哈哈！”说着手一转，将烟头摁在白贤的裤子上。就觉得大腿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一阵刺痛，白贤大声吼了出来：“啊——”
“砰”地一声，身前巨大的身影瞬间倒地，只见面前一个人将脚狠狠踩在流氓手上，将烟头在他手心里踩灭，引得一阵惨叫。地上的人和身边的人赶忙跑得没影了。
逆着光，这人看上去柔软的金色卷发被镀上了一层亮光，白贤抹去满眼满脸的泪水，视线才终于清晰了一点。清澈的大眼睛透着明亮的神采，微微带着温柔的笑意，咧开了嘴角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单纯无害，给人莫名的亲切和安全感。
“嘿，我叫朴灿烈，叫我灿灿就行了。你没事吧？嗯？”灿烈说着走近，蹲下将手轻抚在已被烫破的裤子上，不敢触碰那惊心的伤口。
“嘶。”白贤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灿烈猛地抬头，“怎么了？”眼中溢出不可抑制的紧张和心疼。凭什么，凭什么同情我，我卞白贤，不是用来同情的。狠狠白了一眼灿烈，冷冷说道：“关你什么事？”说罢转身，一瘸一拐地走着。
身后的灿烈还保持蹲着，手举在那里，愣了几秒，开始笑了起来。像，真的很像。
2
“卞。白。贤。出去！回家换了衣服再来！”老师气冲冲地走下讲台，毫不留情地把单薄的白贤从座位上拎起来推出教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的白贤突然很讨厌自己敏锐的听觉，轻轻松松就捕捉了门里传来的刺耳笑声。只是不愿意穿上那件残破的校服，只是不愿意让同学看见自己衣服上的烟痕，只是不愿意被嘲笑而穿上便服。
白贤憋红了脸，飞快地奔向厕所。把自己锁在了最里面，不知所措。
听见下课铃声的时候，白贤怀疑这堂课上了一个世纪，漫长，枯燥，难熬。
“卞小狗，你在里面吧？”白贤心里咒骂了一声，明明是同班同学怎么就是这样讨厌呢！
“哈哈，肯定在里面啦，他不敢回家的，家里还有一只鬼呢！”
“鬼？哦，酒鬼！哈哈，白贤家有只酒鬼，喜欢赌钱的酒鬼啦啦啦”
无知的少年不会知道，自己一时的快乐会带给别人多大的伤害，不知道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不知道玩笑可以开心一时，也可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叮铃铃——”
“上课了啊，我还没说完呢！”
“没事，下节课再来，再见小狗，下节课给你带骨头啊！”
声音越飘越远，白贤展开自己用力捏红的纤细手指，不顾发青的关节，重重地捶在墙壁上。
刚准备推门出去，就听见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放在门上的手。
“你叫白贤？”门里的人不禁一抖。是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呢？——嘿，我叫朴灿烈，叫我灿灿就行了——哦，是那个人。
“你还在里面吗？恩？我是朴灿烈。你可能忘了我是谁了，不过没关系的，叫我灿灿就可以了。”白贤把垃圾桶倒过来，轻轻站在上面，刚好可以看见厕所大门口又不会被发现。
“在吗？我——咳，我们班在上体育课所以过来了——我就想陪陪你，没别的。”白贤瞄见他手上的崭新校服，突然明白了什么，差点没站稳从垃圾桶上摔下来。
“我还是继续说话吧，不然好奇怪啊。要不我讲个笑话？有个人在饭局上喝醉了去上厕所，不小心走进女厕所，这时进来一个女的去方便，这人说‘别给了，喝不下了’。女的一听吓坏了，赶紧憋住等那男的走，结果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p，男的听见又说‘又开一瓶？谁开谁喝！’哈哈哈哈！！好好笑！”
白贤本来快要憋住笑了，结果看见门口一个顶着蓬松金毛的高大男生因为自己讲的笑话而捂住肚子蹲在地上，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整张好看的脸笑得不成样子。实在忍不住，一丝笑声从嘴边溜出。
灿烈虽然笑得忘我，却还是抓住了这一点声音，“你在这里吗？”灿烈走向白贤所在的这一间，敲了敲门。
白贤赶紧蹲下去，怕灿烈抬头往上看。短暂地停顿，白贤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为什么紧张呢？被发现又怎样呢？是因为我的自尊心吗？是因为在这里躲了这么久怕别人觉得懦弱吗？
拉链轻轻搭在门上的声音，白贤抬头看见崭新的校服挂在门上，伸出了手却停在半空，脸皮真厚啊白贤，人家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吗？可是想到全班的笑声，想到奶奶扶着腰强忍着痛还要对自己微笑的样子，心底妥协了一点点。
卞白贤，不许欠别人的，你可以欠钱可以欠命，你不可以欠人情记住了吗？
3
卞白贤还是不想回去上课。
尽管已经换上了新衣服，尽管灿烈让自己多多少少心情变好了一点，还是不想回到那个令人感到恶心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晃荡，离教学楼越来越远。不如，不如提前开溜去挣外快吧。这样想着，走向了门口。
“嘿，白贤，nice！”白贤回头，看见灿烈笑得一脸灿烂，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差一点微笑了。那个自尊的白贤，难道不应该把这习惯性地当成侮辱吗？可是自己，却条件反射地很想笑出来，究竟怎么了？
眼前渐渐靠近的人刚刚体育课下课，金色的卷毛都被汗水打湿了，汗滴挂在发稍，滴到已经湿透的白色校服衬衫上，紧紧包裹住身体的轮廓。汗水不小心流入眼睛，灿烈眯起一只眼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微皱着眉看上去好像有点滑稽。
但是白贤好像不觉得好笑，甚至在看见灿烈眯起眼睛时，自己的眼睛有微微的刺痛感，跟着眯了一下眼睛。打住，卞白贤，你真的过分了。他是你欠了人情的债主，赶紧想办法还他吧。
灿烈见白贤低头晃了晃脑袋，浅浅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把手搭在白贤肩上。“怎么了啊？”
白贤猛地一抖，甩了一下肩，灿烈的手就自然的滑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看见灿烈没怎么尴尬，就撒开蹄子飞奔出学校。
走在通往酒吧的街上，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嘶，好烫。”缩回了手指愣在原地。
这，这是脸红了吗？怎么了卞白贤同学，为什么会发烫呢？是因为他碰了你？开玩笑吧，你是男的他是男的还羞涩了不成？不，不会的。是厌恶吧，恩，厌恶别人的施舍，厌恶别人的所谓“关心”。离他远点吧，白贤，这种乐善好施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不是你能招惹的，离得越远越好。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像是刻意躲避着什么。
“卞狗，好巧啊，逃学吗？”一个轻浮的声音响起。
白贤回头，只好自认倒霉，故作镇定，指尖却害怕地微颤起来。“怎么又是你，还没到时间！”白贤说着，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毫不紧张。
“是你欠钱还是我欠钱，这么横啊！欠别人的就乖点，没到时间又怎样，老子先收利息。”那人一脸坏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今天可没有英雄来救美了吧，我可是很想念你的叫声呢，小狗狗。”
白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身后的流氓抓住，只觉得膝盖弯突然吃痛，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轻哼了一声。
“小野狗来尝尝哥哥吧。”说着将身体凑近白贤因为愤怒而逐渐发红的小脸，作势要脱裤子。
“喂，我说，这路虽然小也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好吧。”白贤听见这个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流氓解皮带的手一抖，皮带就掉落在地，而裤子却还在腰上。一副“被坏了好事”的表情，那人回头一看，“我去，又是你，上次你趁人不备，这次老子人多，还怕你不成？！老子今天不上小狗也要治治你，兄弟们给我上！”语毕，白贤就觉得被掐得麻木的肩膀顿时轻松了许多。
“白贤你走吧。”灿烈吼了一句，就开始应付面前的小混混。
“朴灿烈你有病，谁要你过来，我不会谢谢你的。”白贤掉头就跑，没有一点犹豫，也不敢犹豫。
4
蹲在墙角的白贤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刚刚没命地奔跑，现在还在缺氧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喘着喘着就开始止不住的抽泣。
“跑什么啊混蛋，你就快要还不起了，你欠那个朴灿烈太多了，没救了啊混蛋！”
白贤将脸埋在修长的手指后面，停不住地哭。朴灿烈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没有人允许你对卞白贤这么好！我卞白贤又是谁啊，一个死了妈妈之后爸爸开始酗酒赌博欠一屁股债连人影都很少看到的只有当债主到家里欺负奶奶和自己的时候感到不安和害怕的卞白贤，凭什么让别人救你，有什么资格接受别人的好！
白贤死死揪住身上崭新的校服，突然摸到口袋里的字条，微微颤抖着拿出来展开：“嘿，我是二年七班朴灿烈，不合身的话记得拿来给我换哦”最后还画了一张露白牙的笑脸。
白贤无法抑制更多眼泪的流出，站起来跑向电话亭，用公用电话报了警。放下电话，好像还不安心，就一跺脚咬着自己的嘴唇，转身往回走。
没走多久就愣在原地，看到眼前的景象，白贤惊得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灿烈被皮带反手绑在路灯的柱子上，满脸是血，好看的白牙还露在那里，可闪耀的光芒却让人更加揪心，牙缝中更是溢满了鲜红。
“你打啊，爽吗？我也很爽呢，你们这么多人也就这点能耐，还想欺负白贤？哈哈，别搞笑了。哈……呃啊！”那流氓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铁棒，对着灿烈修长的双腿就是狠狠一击，高大的灿烈就顺着柱子往下滑，而双手却还被绑在原处。
白贤想哭却发现哭不出声音，用尽全力也只是咿咿呀呀的破碎音节，眼前的事物好像被放大了好多倍然后交叠在一起，冲击了视觉神经。
那流氓似乎还嫌不够多，提高了棍子就对准了灿烈的腹部砸了下去。
不。要。
白贤已经哭得没有力气，整个人只能跪在地上，用手支撑着地面。
朴灿烈，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为我，为我这样？
白贤只记得虚幻中好像有警笛的声音，只记得自己在骂自己为什么跑得那么慢而不能更快抱住灿烈，只记得自己的心脏像被剜去一样空虚中却带有强烈的撕裂感。
卞白贤，你跑远了吗？安全了吗？你自己，保重。
漂亮的金色卷发被微风吹起，一直昂着的头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5
“奶奶，我出去一趟，你在家里注意安全哦”白贤见奶奶微笑着点头同意，就出了家门。
“卞白贤同学，你这是在还债，有什么好高兴的？”白贤走在路上自言自语着，却不知不觉轻快的哼唱起来：“当我乘坐着风，在你的世界降落，白色的风，在你身边环绕着……”
因为朴灿烈帮你还清了债现在你只欠他一个人而开心，还是灿烈身体没有大碍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而开心，还是一晚上都在担心灿烈睡觉会不会着凉马上就可以见到验证没事而开心？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唱歌了呢，白贤？
推开病房的门，白贤一脸明媚的笑容停滞住，赶快跑进去拉住站在窗边的灿烈。“你怎么不躺在床上？你伤还没有好呢，你，”“你在心疼我吗？”灿烈打断了口中不断蹦出字来的白贤，笑着问道。
“废话，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更何况我还欠你那么多……”不是钱，是情。
“不用担心了啊，我快好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灿烈依旧微笑着，带着他的牙齿在阳光下发亮。
“快，好了？明天就出院？”白贤有些惊喜，但却不知为何，更多的是失落。也许从今以后，除了还记得我欠他钱，我卞白贤就只是朴灿烈生命中一个见义勇为的过去了吧。
“怎么了？你不会不希望我快点好吧？”灿烈开玩笑似的说。
“不，不是，怎么可能！我，我，……”我在担心什么，怕你忘了我吗？
“那你是舍不得我出院，想一直陪在我身边喽？”灿烈贴近白贤的脸，睁大了原本就明亮的让人窒息的眼睛。
“诶？”白贤猛地反应过来，像被戳中了心事，脸迅速地升温。“什，什么啊，你说什么呢！”白贤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那张现在就连闭眼也会浮现出的脸。
看着白贤的反应，灿烈却像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果然，还是喜欢啊，那就好。
“其实我躺在这里，你每天都来看我，照顾我，真的谢谢了。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就和你讲个故事吧。”报答？白贤想，是我报答你才对吧。还是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样，等着灿烈的下文。
灿烈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白贤坐过来。白贤微微征住，就听话地坐下。灿烈温柔地咧开嘴笑了：“故事呢，发生在我初三的时候，在骑自行车回家要经过一条小巷子，那天总觉得身旁有一个小黑影，回头的时候后看见那是个瘦弱的少年，纤白的手指要伸进我的口袋了。”白贤突然全身被电击一般，定在那里。天，天呐，不会吧。
“我很清楚这个孩子要做什么，所以就抓住了他的手。他始终没有让我看到正脸，只留给我一手冰凉与颤抖还有轻声呜咽的回忆，我突然觉得不忍，很想要保护这个人。就拿出了当时我身上所有的钱塞在他手里，我希望他好好生活，重新做人。”白贤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低下头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猛地以不符他身形的力气甩开我的手，把钱扔在地上，带着微怒的哭腔吼道，‘关你什么事’，就跑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感到很心疼。原本只是想做回小说里的好人，没想到却被勾起了可怕的保护欲，同时拯救了当时不可一世的我。是他让我明白，钱不是万能的，钱不能买通一颗自尊心。”说到这里，灿烈轻声地问道，“白贤，你才这个人是谁呢？”
白贤缓缓抬头，双目泪光盈盈，阳光照耀下略显透明的白皙衬着微微泛红的眼圈和小鼻子让人不甚怜惜，“是卞白贤，卞白贤是小偷，卞白……呜，”还在自责的白贤突然感到有只大手放在自己腰间，然后一股大力把自己按向身边的人，一阵湿润温热就覆在自己的嘴唇上。起先停顿了几秒，然后温柔而又缓慢地按压吮吸着，脑中象是一片空白却又好像清晰地分辨出灿烈整齐的牙齿在轻轻磨蹭着自己的唇瓣，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流淌过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不想推开？明明都是男生啊，明明我卞白贤喜欢的是女生啊，明明就是在接吻吧，明明就是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居然还会感到一阵欣喜吧。为什么觉得除了嘴，心也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也是一样的温热？
灿烈好像是感觉到怀里的人没有反抗抵触的迹象，就更加大胆了一些，想要伸出舌头去寻找更深的接触。可是兴奋地刚出发就被白贤的牙齿拒之门外了，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白贤居然睁着刚刚有些哭红的双眼。心底不禁为白贤的可爱笑了笑，用手把白贤的眼皮轻轻盖上，沿着白皙嫩滑的脸颊一路抚下，扶住白贤小巧的下巴，温柔地摩挲了几下。感到白贤终于舒服地微微开启了贝齿，就轻松地滑进了白贤带着清新草莓香气的口腔。
小心翼翼地触碰到白贤稍稍颤抖的小舌，就用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搡，然后缠住搅动着神经的极限。知道白贤一定是第一次接吻，灿烈体贴地趁着侧过头部的时间为白贤留出短暂喘息的空当，再紧接着继续唇齿之间的缠绵。
不知道这样拥吻了多久，灿烈捧着白贤泛着诱人粉红的脸庞，望着白贤那双半睁不睁蒙上迷雾的眼眸，轻声说道，“不用对不起哦，我知道你只是一不小心偷走了我的心而已。没关系，我不用你还了，但是现在，把卞白贤的心，交给我，好不好？”
白贤脸上火辣辣地，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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