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枯井中人 5
孟去病说道：“这个蒋谟倒的是个好人。”独孤小点头说道：“可不是嘛。蒋谟既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向自是十分坚定。蒋玄晖虽是不愿他去学医，却也不愿拂了他的心意，最后只好答应，就把蒋谟送入了太医院，跟随太医们学习医术。”
“要说这蒋谟当是天纵奇啊，又肯用功，入了太医院不过三年，他的医术就已经无人能及。他见留在太医院里已经学不到东，云游天下，到处拜师学医，顺带着熟悉各地的山川气候、风土人情，就连人家吃么、喝么，他也悉心查访，一一记录下来。他总是说，一方水土养的一方的人，虽说看着一样，体内阴阳寒热之气却是大有不同，遇到不同地方的病人，施以药石，要因地制宜，有所不同，方能见效。”
“他四处拜师学医，搜罗民间各种奇方妙药，就连三国时候神医华佗那副麻沸散的方子，久已失传，都他重新找到。就这样又过了十年，他的医术是精进，不管多难的病人，到了他的手上，都能对症施药，药到病除。”
“渐渐地他的声就传了出去，前来看病的病人络绎不绝。蒋谟是来者不拒，若是有钱人就多要一点诊费，如果是穷人则分文不，无论富人还是穷人，他都是一样的悉心诊，务要愈。这样一来，给自己招来的仇人。”
孟去病不解地问道：“难道是那些有钱人嫌他多要了诊费？”独孤小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有钱人多加怕死，得了病前来求医，只要能好，多点银子也是心甘情愿，何况他们也知道蒋谟多要的诊费可没有落入他自己的腰包，都贴作了穷人的药钱，也是替他们了善事。”
孟去病问道：“这位蒋大夫一心救人，不会害人，怎么还会有仇人呢？”独孤小叹道：“所以说这就是乱。乱里不是有朱温想篡权当皇帝，还有的人一样的拥兵自重，心怀不轨，比如李克用、王重荣。这些人平日里相互戒备，一有机会就起兵征伐，连年厮杀。”
“身处乱，蒋谟想的却是简单。他总以为，无论你属于哪一方，也无论谁是谁非、谁好谁坏，谁有权有势，谁孤苦伶仃，只要是来找我看病，就是我的病人，我就要尽心尽力地为他疗，尽到一个大夫的本分，至于这人竟是朱温的人还是李克用的人，又或者是其他藩镇的人，他都一概不问。”
“你想想看，他总是替朱温的对手看病，朱温又怎么会不怀恨在心？初时朱温还顾及他到底医术高明，想着自己日后免不了生病，有求于人家，勉忍住，可是有一蒋谟却着实是把朱温给惹恼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侧耳倾听，旋起身，说道：“你等我一下。”脚一滑，飘身出了小屋。孟去病见他身手依然矫健，心底的不稍稍纾解，心里暗想：听刑小天说，掳走小青的恶人宇文秀，要找的就是《洗髓经》，若不是我误误撞地发现，谁能想到这独孤小原来是躲在了神剑山庄院的下面？却不知他和小青是么关系，等他来，倒要问问。
这时候，孤独小已经捧着托盘，走了来，把托盘往地上一，说道：“江青峰这个人古板得很，这十五年来，天派人送来饭菜，时辰都是不差分毫。你若是肚子饿了，就只管吃。”孟去病可顾不得吃饭，张嘴说道：“前辈，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独孤小摆了摆手，说道：“你岔，听我把《洗髓经》的故事说。”他想了一下，问道：“我刚说到哪里了？”孟去病说道：“你说到蒋谟替人病，大大地得罪了朱温。”独孤小竖起大拇，说道：“还是你记性好，我只记得要和你说故事，想不起来说到了哪里。”
他定了定神，接着说道：“那一是晚上，蒋谟已经睡下了，突然人敲门唤醒，来人说自己家的小主人得了重病，只好冒昧扰。蒋谟说：‘既然小主人病重，赶紧送来让我诊，怎么还有站在这里说客套话？’来人说：‘我们远道赶来，到了城外，小主人的病情突然加重，虽是乘得有软轿，我们不敢让他到颠簸，只好麻烦蒋大夫跟我们走一趟。’”
“蒋谟毫不怀疑，提了药箱，就跟着来人赶到了城外。照理说这个时辰他们出不了城，可是守城的官兵见到是他，料知必是出门给人病，个个心怀敬重，偷偷替他开了城门。等他赶到就发现，那个病人年纪轻轻，竟是了极重的箭伤，他要是晚来个时辰，怕是性命不。”
“他当给病人伤，此间的过程不必细说，直到天渐亮，总是救了那人的一条性命。那人的手下激不尽，一直说要重金相酬，只是不曾带在身上。蒋谟说：‘既是不曾带来，日后记得让人送来三、五两银子就好。’那病人的手下却说了，‘那可不行。蒋大夫救了我家小主人的命，我们若是不能把蒋大夫请来好生酬劳，我家主人一定会重重责罚我们。’这些人话说得十分客气，可就是不肯让蒋谟去，动手动脚，想要将他劫走。”
“就在这时候，从城里杀出来一哨人马。那些人见势不妙，丢下蒋谟，分出两人护着少主人逃，其他几个拔出刀枪断后。他们虽是人少，却个个骁勇，舍了性命把追来的人马截住，那位少主人是住性命，逃得不知下落。”
“蒋谟全搞不楚竟发生了么，直到他看到了朱温，还有他自己的亲爹蒋玄晖。朱温当时脸都气绿了，把蒋玄晖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朱温劈头劈脑喝问蒋谟，‘你知道自己刚救得那个少年是谁吗？’蒋谟摇头说不知道。朱温暴怒，骂道：‘他娘的，他就是李克用的儿子李亚子！若不是老子救你，你就要他的人劫到神武川去了。’蒋谟恍然明白过来，这李亚子是小，其本李存勖，年纪虽幼，起仗来极是骁勇，记得听他爹说过，当年朱温困守夹寨，李存勖率部突袭，险些攻破。朱温惊惶之余，说过一句话，‘生子当如李亚子，唉，相比之下，我自己的儿子当是猪狗不如。’”
独孤小看了孟去病一眼，说道：“现在你知道朱温为么会生气了吧？他心里想的是，老子封你爹了大官，又准你进太医院学医，就你平日里给老子的对头看病，老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倒好，你居然救活了老子最怕的敌人，他一怒之下，差点动了心，把蒋玄晖和蒋谟父子都给杀了。”
“亏得蒋玄晖在朱温手下走狗多年，识得他的脾气，苦苦哀求，朱温转了念头，对蒋谟说，‘从往后，你要是敢给一个老子的对手看病伤，老子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老婆孩子给杀了，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把他们救活。’”
“不过朱温到底爱惜蒋谟的华，怕他的又去给自己的对手看病伤，自己统帅三军，号令如山，说过的话可不来，到时候可就的要处死蒋谟的老婆孩子。因是之故，他命人把蒋谟接到了宫里，让他在太医院居住。朱温想的是，老子让你住在宫里，你总没法子给老子的对手病了吧。”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蒋谟日住在太医院里，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文武官员若是生病，自然能去太医院找他病，寻常姓可就见不到他了。蒋谟外表上看平静如常，心里面却常常到懊恼。转眼到了上节，朱温见他一直循规蹈矩，对他说：‘天是上佳节，老子你去和家人聚，节一过，就赶紧来。万记住，未经老子许可，不得随给人看病。’”
“蒋谟许久未见妻儿，听了这话自是高兴万分，当家。他的家人也是存了个心眼，怕他到家里，按捺不住，又要随给人看病，说不定就得罪了朱温，让他偷偷地来，谁也没有告诉。本望平平过个节，偷偷把他送宫里，可是当天晚上还是出了事。”
“那天晚上蒋谟与妻儿聚，自是欣喜无限，无多言。夜时分，他的妻儿都已入睡，他却辗转反侧睡不着，独自去后院坐一坐。待到子夜时分，他正准备房间休息，却听到葡萄架处传来声响，他以为是串进来了邻家的小猫，想过去驱赶，走到处发现，葡萄架下躺着一个黑衣人，浑身是血。他大吃了一惊，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赶紧离开，免得招惹了是非。可是他一边走，一边心里着实到负疚，脑子里想起孙邈在《大医精诚》当中写的句子，所谓：‘凡大医病，必当神定、无欲无求，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他嘴里不住地念叨，‘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到最后终于还是折返去，查看那个人的伤势。那个人已经苏醒，声对他说道：‘你快点离开，不要救我，免得连累了你。’蒋谟却是不肯，对他说：‘你了极重的箭伤，若不医，一时三刻就要送命。你让我替你伤，之后你就离开，可好？’那人虽是悍勇，到底顾惜性命，不说话。”
“蒋谟的医术当是高明，当替他伤，出了射入体内的箭矢，以药线缝补伤口，仓促之下，来不及预备麻沸散，那个人硬生生扛下来，没有喊一声疼，也着实是条硬汉子。等到蒋谟替他包扎好了伤口，这时候又来了几个黑衣人，俱都是一言不发，只是跪下来磕头道谢，带着伤的同伴悄然离开。”
“等到黑衣人都已消失不见，蒋谟发觉，自己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大耗心力，已是满身大汗。他偷偷了房，换好衣服睡下，这一晚上虽是睡得不稳，倒也无事。等到第二天他到宫里知道，原来是上节的晚上一群忠诚于李唐皇室的死士偷袭了朱温的王府，只可惜朱温守备甚严，没有伤到他分毫，反倒是大折损，剩下几个散入城中，也正全城缉捕。”
“蒋谟听了自然是心惊胆战，就这么惶惶不地过了个多月，倒也相无事，剩下的死士一直没找到，渐渐地他也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直到三个多月后的一天，他正在太医院里与几个太医讲论医术，朱温带着人闯了进来，一看到他，就喝令捆绑起来，朱温喝道：‘蒋谟，你的好事！’”
孟去病惊道：“是不是那个黑衣人抓住，供出了蒋大夫？”独孤小摇头说道：“不是。那群黑衣人个个都是死士，抱定必死之心，念蒋谟出手相救还来不及，绝不会出卖他。”孟去病问道：“那朱温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