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拜访
钟老师所住的那栋教工宿舍楼，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红砖大平房，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式。
从其简陋的设施，乍一看上去，不象是给人居住的，只象一个存货用的大仓库。
房子被均等的分隔成十六个隔间，供给了十六户教工家属居住。钟老师的宿舍就是最东头的那一间。
跟外面其它单位比较起来，这里的教工宿舍确实过于寒酸；不过，在学校内部比较，这个宿舍还是全校最好的一座。
当然，在上级部门的重视下，学校也正在努力改善这一状况。那栋旧教学大楼拆除后，计划兴建一座现代户型的教工宿舍。
教师们对此充满着期待，但那至少还得等上一年时间，因为旧教学楼的拆除工作，现在还没有开始。
林家良心情复杂又矛盾的走向钟老师宿舍。反复在心里酝酿着，如何跟钟老师说第一句话，如何让自己表现得非常自然。
希望既要办成事情，也不能丢了自尊。
他拐过屋角那个弯，再横过那条碎石小路，看见了钟老师的宿舍房门。房门是开着的，表示钟老师人在家里，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他正要走向房门，突然有一个人从屋里出来，接着钟老师也跟着出来了。显然是钟老师来了客人，客人准备告辞，钟老师出门相送。
但是两个人却站在房门口，又停住不动，热烈交谈起来。应该是又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继续滔滔不绝的叙谈着。
林家良也不由停下脚步，然后退到墙角那里，不让钟老师发现他。人家还有客人在，不方便现在去打扰人家，还是等客人走了才过去吧。
一个人傻傻的站在路边，真的很不自在，显得自己象一个无所事事、无聊透顶的白痴。他只好走到路边菜园那儿，假装欣赏菜园里的植物花卉。其实他心不在焉，根本无心赏花。
他苦等了足有十几分钟，再回头去看钟老师那边，客人居然还没有告辞离开。
他失去了耐心，打算先回去，明天再说。
好在他刚要转身，那客人也终于开步离开了。
看见客人走远，钟老师也返回房间，林家良这才快步走向钟老师宿舍。
他走到了钟老师宿舍门口，却看不见钟老师的人。形如防空洞结构的房子，比较深，钟老师用家俱隔成了里外两个空间。此时钟老师刚好走进里面去，林家良看不见。
“钟老师，在家吗？”林家良站在门口叫一声。
“谁啊。”钟老师回应一声，接着走出来：“啊，是你？”钟老师眼现惊讶之色，想不到林家良会登门。
“专门过来找你，想和你商量点事情。”
“哦，什么事？”钟老师表情冷淡，好象是不认识林家良。
他其实知道林家良找他什么事，毕竟李月娥之前来找过他了，但他仍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林家良早就预料到会受冷待，只能强压心里的难堪。他热情递上去一支烟，借此拉近跟钟老师的距离。
林家良没有马上提要求，而是先拉起家常：“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你这书柜里的书真多啊。”
“啊，那都是旧书了，最近几年很少买书，家里事多，没时间读。”钟老师勉强回应。
林家良走到书柜那儿看一看：“还有这么多关于钓鱼的书籍，钟老师很爱钓鱼吗？”
“是啊，寒暑假就会扛着钓杆出去走一走。”
“我也是钓鱼爱好者啊，过去在乡下，全靠钓鱼改善一下生活呢。”
“是吗？那有机会，不如结伴出去走一走。”钟老师说。这当然不是什么真心话，打死他，他也不愿意跟林家良一起去钓鱼。
“行啊，有时间尽管叫上我。家里钓杆都还在，就是太忙，好多年没有出去了。”林家良说，这同样只是套近乎的话。
“我现在跟家人分居两地，有的是空闲时间。”
“分居两地挺辛苦的啊，我过去也是，跟家人两地分居好多年。”林家良还在绕圈子、说废话，其实他心里很着急，只想快点说正事，但又鼓不起勇气马上进入“求人”环节。
倒是钟老师不耐烦了，于是主动说：“林老师还是来跟我说房子的事吧，你老婆上次找过我了。”
“是啊是啊，我去找了校长，请求解决我的困难。校长说，学校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一点办法。”
“什么意思？让我搬出去，把房子让给你啊。”钟老师故意的一边说话，一边整理桌上的物品。
“当然不是，没有那个意思。就是问问能不能腾出一点空间，够放一张床就行。”
“空间倒是有，我一个人就这点东西。但我的孩子们说不好哪一天又要回来居住啊。”
“我也是解决一下临时困难，不会长久占用。再说，顶多过一年，新教工宿舍也就峻工了。”
“新宿舍的事情可说不准，现在资金都没到位，天知道建成是牛年马月的事。我这里，老婆孩子们放了假也会回来，真的腾不出空间。”
“钟老师，假如你是需要什么补偿的话，我也接受，你看要怎么补偿你吧。”林家良只好打开亮窗说亮话。
“你这说到哪里去了，我要你补偿干什么？”钟老师一副受了精神伤害似的神情。
“不是别的意思，是我来占用你的房子，一点补偿是应该的。”
“这才多大一点事，还提补偿，叫人笑话。你说对不对？”
“我一直很欣赏钟老师的气节，过去不太了解，可能有一些误解，希望……。”林家良说。他一时不知道“希望”两个字后面怎么接，于是喉咙里“咳咳”两下蒙混过去，根本没有说清。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分歧。但是你那种对学生实施‘高压管理’的理论，我是很不认同的。”钟老师终于逮到机会，可以好好教导一下一向“自以为是”的林家良。
“嗯嗯。”林家良虽然并不服气，但此时丝毫没有跟他争辩的心情，于是虚心的点头。
“我认为你那种管理学生的方式，只会培养出几个‘书呆子’和一些唯唯诺诺、没有独立思想的人。而那些有自主意识的学生，会趋向冷漠、沉默、自我封闭，同时会割裂跟老师的紧密联系、甚至变得敌对。表面看来，你的教学效果很不错，学生们被你驯服得老老实实，其实你害了不少的学生。”钟老师慷慨陈词。这番话也许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林家良心里很不舒服，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从上级领导和学生家长那里得到的，全是称赞和支持，从来没有受到过今天这样尖刻的指责。
照他的脾气，他一定跳起来，跟钟老师指手画脚的对质一番。你谁啊，你有资格教训我吗？
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因为他是来求钟老师帮忙的。
他假装赞同钟老师的观点：“嗯，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值得深思和探讨。”
钟老师渲泄了一番，看见林家良如此坦诚的接受意见，心里不禁升起一种大获全胜的得意。他心情舒爽，脱口而出：“好了，我也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只是说出自己的观点。大家都在一个学校，房子的事，我一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宽，可以腾出一点空间来的。”
“那你答应了”林家良欣喜万分，恨不得上去握紧钟老师双手。
“答应了，答应了。我明天就把东西搬一搬。”
“那，谢谢，谢谢。”林家良差点热泪盈眶。
两天后，在校长的帮助下，叫来了一名泥瓦工，把钟老师的房子中间砌了一堵墙，一分为二，再从后面开了一个门，于是，一个房间变成了两个宿舍。钟老师只住前面一半，后面一半分给了林家良。
接着林家良在房间里安了一张床和书桌，让林敏搬了进来。
一家人棘手的居住问题，最终圆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