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1 顽主

  “什么人。”钟寿勇压低声音问道。大拇指放在刀鞘的绷簧上。随时准备暴起杀人。达文喜哭丧着老脸答道:“是这条街上的恶霸。來讨债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东厂潜伏特务未免混的忒惨了点。居然被地皮无赖敲诈勒索。追债都追到家门口來了。说出去真是难以置信。

  “文百户。你的掩护身份是什么。”刘子光摸着下巴问道。

  “回大人。卑职平日以卖菜为生。还有。卑职姓达名文喜。并非姓文。”达文喜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似乎并沒有觉得有什么丢人。

  “嗯。不错。”刘子光很无奈的点点头。这时候敲门的声音更猛烈了。大门仿佛就要被砸碎一般。伴随着敲门声的是一个破锣般的干嚎:“快开门。再不开门把你的破院子拆了。”

  刘子光示意钟寿勇去把大门打开。一群当地小混混正踹门踹得起劲。两扇门一开。顿时有几个家伙收不住脚跌了进來。恼羞成怒(www.ibxx.com)的混混们当时就要发飚打人。可是看到面前身高一米九。门神一般强壮的大汉。抡起的拳头还是恨恨的放下了。一帮人涌进院子。抱着膀子斜着眼瞪着院子里的几个人。为首的是个胖子。一脸横肉。袒胸露怀。大辫子缠在脖子上。一双小眼睛很有气势的看看服装华贵的溜子光。又看看猥琐矮小的达文喜。似乎简单的脑仁不足以理解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索性干脆不去管。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盘腿坐下。掏出一盒南洋兄弟烟草商号出品的红双喜纸烟。甩了一支到嘴里。旁边立刻有人擦着火柴帮老大点上。老大有滋有味的抽了一口。火星乱冒的劣质纸烟一看就是冒牌的假货。不过人家煞有介事的抽得很像那么回事。

  “姓达的。你欠老子的银子有日子沒还了吧。”老大吐出一股烟雾说道。手中的烟卷沒抽两口就燃尽了。一寸多长的黑色烟叶梗子就那样支棱着。弹都弹不下去。再加上呛人的味道。不用猜都知道烟卷里的内容肯定是晒干的野草。

  “朔爷您再宽限两天吧。您看我这老家來了亲戚。怪忙的。钱也紧…”达文喜双手尴尬的在身上摸着。看他残破的对襟小褂子和里面 精瘦的肋排。似乎生活确实很窘迫。

  “的。菜市口朔爷放的债。你说宽限就宽限啊。你还想不想在菜市口街面上混了。”被称作朔爷身后站着的小伙子神气活现的指着达文喜骂道。其他混混也跟着吆五喝六的瞎咋呼。看起來气势很足。

  “朔爷是吧。我家老表欠你多少银子。我给了。”刘子光豪爽的说道。地痞流氓放高利贷的到处都是。人家就指望这个吃饭。也不能一概而论都是伤天害理的坏人。初來乍到北京城。能少惹出一点乱子最好。毕竟现在是深入敌后嘛。

  “这位爷面生得很。不知道是混哪个码头的。”朔爷干脆将假烟在鞋底上掐灭了。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说话的刘子光。刘子光一身绫罗绸缎。瓜皮帽上镶着水头很足的美玉。腰间悬着的玉佩和丝绦也是上等的货色。打扮得如同达官贵人一般。再加上旁边抱着膀子冷眼相看的扎木合和钟寿勇。这俩可都是身经百战。浑身杀气的主。腰间悬挂的长刀更是寻常武人买不起的高级货色。扎木合一副标准蒙古武士打扮。钟寿勇身高体壮。铁塔一般。手底下能有这样两位随从的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朔爷身为北京城玩得转的顽主。这点眼力架还是有的。眼前这位自称达文喜老表的贵人很可能是京城某位高官家的少爷。或者干脆就是高贵的旗人老爷。最近朝廷里掌权的可都是这般年纪的青年才俊。听说他们求贤若渴。到处拜访隐士高人呢。难不成自己这回碰到的就是。

  朔爷以前吃过旗人的亏。眼下不得不小心从事。先问清楚來路再做定夺。旗人老爷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么……旗人老爷可比高利贷还狠。拿了他们的银子不但连本带利的要吐回去。说不定还得挨顿胖揍呢。所以朔爷才会小心翼翼的问上这么一句。

  “我姓许。是外地做买卖的。初到北京城。不知道规矩。还请朔爷多多指教。”刘子光客气的说道。朔爷听了这才放下心來。原來不是旗人老爷啊。他顿时恢复了气焰。伸出三只手指道:“你家老表欠我三百两银子。你要是现在能拿出來。咱们一笔勾销。要是拿不出來。这三进的四合院子朔爷我可就笑纳了。”

  刘子光点点头。示意钟寿勇掏银子付钱。预备着大打出手的钟参将见自家大帅都被发飚。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从褡裢袋里摸出一叠山西大德兴票号的银票來。从中数出六张五十两面值的。这就要拱手送给朔爷。

  满清统治者和晋商的关系良好。晋商开设的大德兴票号在北方以及口外、关外甚至朝鲜都有着良好的流通性。虽然影响力和口碑都沒有徽商的日升昌叫得响亮。但也是响当当的硬通货。此次北上。刘子光让人换了不少大德兴的银票带在身上。以备日常需用。钟寿勇的褡裢袋里足足装了上万两的票子以及几百两的碎银子。他人高马大。褡裢袋挂在身上不显山露水的。这么一解开数钱可就算露了白了。朔爷在内的一帮京城小混混的眼睛都直了。三百两银子埂都不打就掏出來了。这样的难得的大肥羊不宰简直对不起祖宗。管他什么蒙古护卫。大个子保镖。为了这钱。搭上两条命都值。

  朔爷是个沉稳的人。自然不会当场动手。他接过银票。蘸着唾沫查了查。胡乱塞进怀里。冲刘子光一抱拳:“许爷是豪客。我菜市口王朔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您这样的豪杰。这样吧。胡同口二荤铺我做东。咱们一醉方休。”

  刘子光沒想到朔爷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刚才还是横眉竖眼的讨债鬼。一转眼就变成要请客喝酒的好朋友了。本想拒绝的。可转念一想。初來乍到北京城。或许结识几个当地数门熟路的地痞流氓有点用场呢。而且现在已经是晌午了。劳累了半天还沒吃饭。看达文喜家徒四壁的样子不象是有存粮。不如跟着这位地头蛇朔爷去吃点北京特色了。当下他眉头一挑。也不谦让直接说道:“如此就叨扰了。”

  朔爷眉头一展。一丝喜色在眼中闪现。说道:“许爷果然爽快。天色正好。咱们这就去吃酒吧……”说着冲旁边的跟班一使眼色 :“还不快去到二荤铺说一声。就说我朔爷请客。让他们赶紧预备几个拿手的硬菜。”跟班是个机灵小子。听到老大吩咐。立刻脚底抹了油一样溜了出去。

  一行人从达文喜家里出來。在胡同里招摇的走着。行人看到这群瘟神无不闪避。朔爷等人得意洋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刘子光等人心中暗笑不止。这天下的地痞都是一个德性。南厂的大挡头孙纲当年也不是号称小霸王的么。也是靠放高利贷为生。横行乡里的。只不过两个人一个丑一个帅这点区别而已。

  忽然一阵锣响。迎面走过來当地的地保。一边敲锣一边用比那面破锣还难听的嗓子干嚎着:“街坊们。明天别忘了到正阳门外的空地上听范先生讲学。凡是到场的每家能领二斤小米呐。”

  地保看见朔爷过來。赶紧学着旗人的样子打千道:“朔爷。吃了吗您。”

  朔爷一抱拳:“托您的福。这就去二荤铺开席。等会儿您老忙完也过去喝两杯吧。”

  地保将破锣往胳肢窝下一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不了。衙门里公务繁忙啊。明儿个街坊们要是不能到场听学。我这个地保可就当到头了。你们喝你们的。有空再单请我吧。”

  “好嘞。您忙着。咱们回见。”朔爷再次拱手将地保送走。听着破锣嗓子逐渐远去。朔爷才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狗奴才。”

  刘子光奇道:“地保说的什么讲学。怎么不让读书人去听。反而让老百姓听讲呢。还能有小米可领。”

  刘子光这样一问。朔爷更确定他真是外地來的客商了。也不避讳的答道:“是这么回事。有个姓范的书生搞了个叫‘我是包衣我光荣’的活动。整天现身说法号召街坊们主动去给旗人当包衣。说什么羊天生就该为狼服务。老子就纳闷了。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凭什么旗人就是爷。汉人就是孙子。我看他们这样搞法。不等南边打过來就得垮。”

  朔爷肆无忌惮的发言赢得了刘子光的一点好感。不管怎么说此人还是有点民族感的。比那些不知道祖宗性什么的汉奸强太多了。

  今天睡眠少。只睡了三点到六点的三个钟头。精神恍惚。中午热饭的时候沒有看清楚食物说明。把内含金属包装外面有纸包装的盒饭放到微波炉里。弄得医院里到处是糊味。消防系统都惊动了。罪过啊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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