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知之明
遥望头顶连绵不绝的巍峨大山，云雾缭绕山巅，却也隐藏不住那横断两座山脉的铁索寒桥，显得高处不生寒，山腰早早进山砍拾柴火的农夫被晨起的鸟声惊到，目光眺望寒桥，而看向那云雾之下的寒桥某处，似乎行着两道削瘦身影。
适逢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山间的云雾当浓，踏过寒桥，行完葱戎丰茂的竹林，隐衬着一眼碧湖，世人称之“半城泉”。
嗒嗒的脚步声微轻，两个瘦削的身影蹒跚前行，前行步道婉转，穿梭林间。
曲径通幽处，云雾缭绕，听得流水潺潺，又不时在耳畔听到如山红头、绣眼画眉等类的鸣声。
一丝白雾扑打在少年的眼睛里，个子稍矮于他的女孩紧紧怀住他的手臂，葡萄般大的眼睛溜溜地瞪着那出现在眼前如珠玉透亮的泉塘，“公子，我们到半城泉了！”
少年愣在当场，眼目之中无不是一抹兴奋之色，见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清泉，忍不住那抹兴奋溢在脸庞。
柔溺地捋顺了女孩有些凌乱的乌丝秀发，转而正色告诫道：“喜儿，遇人遇事万万谨言慎行，可不要再有以往的脾气知道了吗？”
语气虽然肃正，不过在女孩看到了自家少爷那张弗如女生通透、可爱的瓷肌时，却是忍不住喜眉笑眼，“噗嗤，喜儿谨听教诲。”
“笑什么？”少年看了看笑意浓烈的女孩，疑惑道。
只见女孩唇角勾起，带着一抹戏谑道：“公子这辈子若是当个教书的先生，恐怕不只是误人子弟这么简单了。公子教诲人就像是猫在教育狗一样。”
少年白皙的脸颊两侧瞬时微微一红，旋即又是正了正嗓子，满脸的严肃之态义正言辞道：“咳咳，瞎说什么！？”
一番欢声笑语的同时，只见两人已是真正走过半城泉，踱步走上泉溪边的小道，不过此刻两人的对话声却是早已落入了其他人的耳朵里。
天高云淡，竹林尽头，视野不见一处活物，不过又是落着一挽小小溪涧，在其一旁，细水轻轻拍打着那块越来越圆润的碧青大石，望去只见这块大石上面坐着一身白服道袍、袖袍间印刻着一抹流云白烟的男子，背后还挂着一把长剑，面貌甚是清朗俊气，活脱脱一副仙人模样。
在那大石边的溪岸上，还有一个年龄较小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只辫的青衣女孩。
屏息静气以侍的男子，隐在头发里的左耳轻轻一动，随即眉眼一蹙，“今日怎么还会有人上山？”
随侍在一边的青衣女孩本是困倦的疲态模样，耳畔传来师傅的声音那一秒，瞬时回过了神，当即回道，“师傅，需不需要我去看看？”
男子没有出声，眉眼在沉声几秒作罢舒展开，才是淡淡道：“灵力稀淡，想来应该只是来半城泉祈福的普通人而已。”
青衣女孩目光看向此时杵在中央的那轮乌日，随即也是被那有些刺眼的光给紧了紧眉头，心中暗自无语，‘这个时候来祈福？’
不过嘴上恭敬道：“师傅，那我们需要避开吗？”
男子掐指，沉思一刻随后摇头，“顺其自然。”
青衣女孩一怔，心中不禁讶异于师傅此时说出的话，师傅贵为宗门一主，不轻易见人，更何况看着似乎还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女孩。
在女孩目光惊讶的那一刻，只见他师傅从润石上站起，脚下缓缓一点，青影便盈然来到了溪涧岸上。
身影轻盈浮动，周身仿佛带着一团静谧的淡气，本是神情平静、眼眸微冷的样子，在目光再次触及到从那竹林里走来的两个稚幼孩子，本是仙风道骨之态的道袍男子，瞳孔散出一道澄蓝的光，随之就见眸子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嗯？”
“竟是道根？！”为了让自己心中的想法更加确定，不得不再次用上灵识扫了一眼那出现的两人，预想着这另一人还会不会有更大的惊讶。
只是，结果出人意料或是令得他有些大跌眼镜，惊喜变作了沉默，旋即化成冷漠，眉间旋即皱起，“五脉俱损，天门已合。”
俨然是个平凡普通人。
道袍男子褪去了兴致，随即收回了神识：“你且走到我身后去。”不过那个女孩必然不能轻易放弃，天生道根俨然是足以令他重视。
青衣女孩照做，快速动作就站在了后面，不过眉眼之中却一直在猜测着师傅要做什么。
师傅这是要做什么，为何要躲起来？但这时候她最想说的，却是师傅你藏身的地方是不是太狭窄了些？我这副身子都得垂下脑袋，您这躬着身子是不是太奇葩了点？
云雾渺渺，昨夜的湿意在竹林里愈加的润，时常会有湿润的竹叶凋落下雨珠落向少年少女的身上，降在脸颊上时只觉一股冰凉。
一粒露珠落在了少年的鼻子上，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知为何的后一秒就将目光看向了某处。
此时溪涧更加清澈见底，水下游动的小鱼游虾甚是清楚，点映山林相得益彰。溪涧伴着薄雾，少年微微踮起脚，驻足观望向那似乎绵延不断的溪水，近是尚且有一丝的明亮，远是那被雾气笼罩着。道袍男子和那青衣女孩就隐匿在那里面，不过气息遮掩住的他们没有让少年察觉到。
不时有凉煦的清风徐来，吹散开两边的浓雾。
竹林石道愈加宽敞，两个孩子的身影还是外貌此时俨然完全暴露在了道袍男子的眼睛里，道袍男子掩藏了两人的气息，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公子，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女孩询问道，“虽然剑峰收人不看弟子相貌但公子现在这副模样上去可是不太好。”
少年听着调侃不禁无奈摇头，想着这一路走过泥泞的黄土地，又是跨过一座又一座陡峭的山间窄道，舟车劳顿里腰间的水壶在跨越第五座的时候就要见了空，口干舌燥。
初登剑峰时便是听得山中的老人们说这溪涧的水源极其干澈，据闻是来自那山巅之上只有长老及以上职位的人方可进入的“剑潭”，民间因其水澄味甜远近闻名乃至长安之人也知晓。
“嗯。也好。”少年缓缓卷起一衣袖，折了两段，慢慢地伸进冰凉的水里，转而面色觉得一阵舒畅，然后看到这丫头率先动作起灌水来，不禁提醒道，“喜儿，你也先洗洗再灌壶也不迟。”
女孩微微颔首，却依旧不见其伸出手，手里还是动作着，少年转身蹙眉道：“你怎么不洗？”
“主仆有分，喜儿等公子好了再洗不迟。”唤做喜儿的女孩张咧开了笑容，说道。
少年看着女孩脸上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不由一紧，眼眸里缓缓露出一股疼溺的神色，轻抚着女孩的脑袋，淡笑道：“我这都已经卸去了身份，口袋中又是身无分文，你可莫言说是我的丫鬟了，我可付不起你这工钱！快去洗洗，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都已经这么多天没洗脸咯，脏兮兮的。”
女孩脸色稍红，璞玉般的双目可爱地微眯在了一起，转而更是温顺地把身躯悄悄地凑近了一些，好像就是一只小猫，“嗯，喜儿听公子的。”
“还叫公子？”少年一怔，旋即假作眉眼瞪了瞪她，“警告”道。
女孩颦间绽开，笑容可爱如春风拂面，“是，公子。”少年无奈，只得随这丫头怎么唤。
……
啪啪。
女孩平摊起双掌舀起了一些澄澈的水扑打在了脸上，身旁的少年静静地看着，此时才发现女孩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几乎许多地方都已经被不知名的东西撕扯开不少口子，再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垂下，却也是见到了自己胸前的那片地方也是被扯开了不小的缝口，自幼便锦衣玉食，饮食起居从不需要自己来动手，即使心性非同龄人的他，在几夜里经历了大起大落，这般的物是人非，饶是如他都很难承受得住。
二人重整休憩了一小刻时间，继续向前走去。
少年曾登峰一次，但因为当时实在年幼，记忆也是颇为凌乱。此刻半城泉早已走过，再出这片小半片的竹林，应当就能看见那剑峰一隅之地。
在少年思绪万千之时，耳边转而传来了女孩的埋怨声，“少爷，这剑峰怎么还不见顶啊？”
此时女孩这么一说，少年也是不禁有所同感，按照这个时间应当也当是能够见到剑峰屋檐一角，可是很不巧，今日的浓雾太大，完全地将竹林之外的景象都遮掩了住，不过掐指算算一路走来花费的时间，转而不禁蹙眉道：“应该快了……只不过在继续上山之前，还得要做另一件事。”声音落下，少年悄然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竹林的某一处昏暗地方。
“这一路走来，两位都隐藏在暗处，累了吧？”少年声音压得极轻，但他能够知晓自己的声音已然穿进了那两人的耳朵里面。少年蹙眉，表情虽显得平静，心中却俨然多了一份警惕与紧张，因为他现在很难确定这隐藏在背后的两个人会不会是那群人派来的杀手。
寄居在暗处的道袍男子神情微变，随之便是对着身旁的青衣姑娘话道：“走吧。”心中料着此子竟是发现了他二人的存在，其感知力倒是非同一般。
青衣姑娘听从师傅的话，躬身说道：“是，师傅。”
清风徐来，那不远不近的半城湖里水波不兴，但敏知力极强的少年心头深处逐渐显露出一股不安来，感受到身边女孩的紧张，却是露出平静的微笑，安慰道：“喜儿，放松一些。不是坏人。”
女孩眼里露出一抹疑惑，“少……公子，为什么这么确定？”女孩对于改口叫少爷刚开始的确有些适应不过来。
少年未答，只听不远处半城湖上的翠绿浮萍微微一动，清风拂来，长袍道士踱步在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少年身后的女孩，只不过看见女孩一直躲着，眉间微蹙，隐隐似有些不悦，而后只见其掩在袖里的手伸出旋即轻轻一弹。
少年惊骇，女孩更是显露慌张。
嗡。
是剑气，两人心中皆是认为这一剑会挥向他们。
长袍道士使出了一剑，不见剑躯在哪，剑声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耳边，随之响彻四周。
转而……嘭！
沉重的坠地声传来，两个少年寻着声音望去，转身同时听到了道士的一句冷喝声：“孽畜还不赶紧走？！”
少年心头微惊，只见在他们身后隐秘的一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只肥硕如球的大兽！体型之巨大，足足有六七余个少年加上去那么大。
身后的女孩看到，旋即小脸红扑扑的，惊叹道：“少爷，是只逐日猿！”
道士听得，心中不禁又是对这个丫头有了更大的兴趣，心中也是暗自道：‘逐日猿品种稀珍，鲜少现于世间，唯有在这剑峰百丈之内有着活物，更何况猿类灵兽品种极多，是灵兽里面最难辨别的一类，但这小女孩仅仅一眼就认出了这畜生，想来还是天生道根，资质定当不坏，看来这次我这次下山也许捡到了宝。’
自视要求甚高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弟子候选，怎能让她跑掉，另外的剑峰一年以后便是要举行峰会宗选，这可是事关将来的掌门之位，若是要竞选其定然是要交出一份卓越的功绩来。
眼下的这个女孩乃百年难有一人的“道根”灵脉之子，修炼道途便是先天优越于常人，再看其年龄也应当不过十岁模样，年纪尚小今后修炼更是极佳，若是一年内教授其晋入修行大道，这份就是自己对于剑峰的最大功绩，对后面即将到来的掌门宗选自然大有裨益。
自己门下唯独只有一个身边的女弟子，尚且还不够格去参加宗选，与其他那些桃李满门的老家伙相比实在相差甚远，自己好歹也是剑峰一门师尊，只有一个弟子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另一面，那被称作逐日猿的灵兽在坠落那刻，本是怒气冲冲的样子，然当道士的喝声传来刹那，却是急匆匆地骇然轻微低吼一声似表达了不满，随之就狼狈不堪地向着竹林深处跑去。
此时此景渐渐因为逐日猿的离开变得安静下来，此刻仿佛本该有的鸟鸣也平息不少。
少年目光盯着长袍道士，方才想起这位目光就看了那只逐日猿一眼，那只大猿就像惊弓之鸟直接仓惶逃离，又略略地看了一眼这人的衣着，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不过后者却是仅仅看了他一眼便是作罢，视线更注重的是少年身后的喜儿。
“你们二人登山？”长袍道士率先问道。
少年微躬身体，平静回道：“是的。”
长袍道士听得少年答话，心中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这两人，转而对于这两人的身份当有了一丝理解，看向女孩的目光缓缓柔软许多，说道：“是为了入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