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 又一个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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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太后在里屋听着韩德让惊声有异,连忙走了出来,问道:“德昌,你刚才说什么是他?”

  韩德让咬咬牙,道:“燕燕,跟着瑶姑娘来的那少年,我是说怎么瞧着眼熟呢,原来是先前和迦陵道人劫天牢的那小子。”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他不觉还是心有余悸。

  那日迦陵道人受萧太后之命去天牢提审萧延宗,查问关于碧玉七星刀的下落。后来铁镜公主识破迦陵道人的阴谋,连忙闯宫禀报萧太后,也因此才无意坏了萧瑶与萧太后的赌局。萧太后听了铁镜公主的禀报,当机立断,立即派萧挞凛率兵赶往天牢去阻止迦陵道人。迦陵道人眼见图谋暴露,只好以武力夺人,企图劫走萧延宗。王洛丹和萧挞凛等契丹武士奋力阻拦。迦陵道人纵然武功盖世,但要在辽兵重围之下带走萧延宗显非易事。不过就在这时,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少年来,这少年似是神功护体,刀枪不入,一上来便杀得辽兵人仰马翻。后来韩德让率领契丹十大高手随后赶到,以强势之兵围困迦陵道人和那少年。经过一番血战,迦陵道人和那少年始终无法带走萧延宗,无奈之下只好独自逃离。这一天牢大战,虽然持续不长,但却使得那少年名声大震,以致当时在场的辽兵无不胆颤心惊。韩德让虽然没有与那少年正面交敌,但那少年的怪异武功他还是亲眼目睹的,当时有十来名辽兵挥动兵器一齐砍在那少年身上,哪怕刀刀入肉,可也没看见有血流出。那少年反而根本不知疼痛似的,抓了一名辽兵双手一扯,便将这名辽兵撕成两半,那血淋淋的场面可谓骇人之极。

  萧太后当时虽没有亲见,但也听韩德让和萧挞凛等人说起,着实惊骇。这时一听说那邪异的少年就是萧瑶带来的金鬲轩,立时怒然于色,厉声道:“你能确定?”韩德让点点头道:“能,绝对错不了。”萧太后动容道:“看来瑶姑娘对我是铁了心要报仇了。”

  韩德让道:“燕燕,这应当不会。瑶姑娘要报仇也不必等到现在了。我只怕这少年来又有什么勾当。”他的意思当然是说这少年既然是与迦陵道人是一伙的在,如今他忽然在这里,只怕那迦陵道人也就不远了。至于他们有什么目的,自然更是令人担忧。

  萧太后微一沉思,断然道:“德昌,你快带人将他们抓来,我要亲审。”韩德让道:“好,我这就去。”随后召来旁边几个侍卫吩咐道:“保护好太后。”众侍卫都拔刀在手,如临大敌。

  韩德让估摸着金鬲轩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已被识破,要抓他或许还有足够的时间好好部署,毕竟这小子武功非同寻常。

  他派人去将萧懂古召来,一说此事,萧懂古险些蹦了起来。他也听说过迦陵道人闹天牢那天来了个无名少年,手段十分了得,正为与之失之交臂而遗憾,今日一听说那提箱子的少年金鬲轩就是那小子,立时吞了鸡血似的极其兴奋道:“好小子,难怪这么狂,原来还是他。”韩德让瞧了他两眼,面带微笑道:“少年人勇猛可嘉,但绝不可轻视敌人。”萧懂古收敛了激越的情绪,垂声道:“大人教训得是。”

  随后韩德让责令萧懂古派人将金鬲轩所歇息的寓所围了个水泄不通。因为那日天牢里观战,他看得出金鬲轩虽然手段强悍,但轻功身法似乎颇为笨拙,只是担心金鬲轩不怕刀砍枪挑的本事,为避免肢体接触给辽兵造成伤害,所有辽兵都配备一面坚质盾牌,盾牌之间又穿插一队长枪手,只待金鬲轩一接近,便从盾牌缝隙里穿出,就算刺不死金鬲轩,也绝不能让他接近盾牌手。

  萧懂古一瞧韩德让的布置,便意识到韩德让并不是要让他们上前拼杀,而只是担负阻截的任务,不由好生失望。虽然他老大不甘心,但也不敢对韩德让的分派产生质疑。

  韩德让见他神色不忿,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多说。又派人将御营都统厉秋雨找来,责令他展开“五行八卦天才网”严阵以待。这“五行八卦天才网”是以前由大高手王洛丹创造,无论单战群战,都十分厉害,无论是谁,只要一落入网中,十有ba九都难逃厄运。

  萧懂古这才明白韩德让的用意,他也曾听父亲说过,那少年不怕刀枪砍杀,而只要被他抓到的人,却都被一撕两半。很难想象,象这么一个少年,竟然有这等凶残的手段。那么,要想有效的制服他,无疑韩德让的选择是正确的。

  萧懂古又想起父亲的淳淳告诫,以及眼前韩德让的微微谨慎,都让他意识到无论面对任何敌人绝不可以存轻视之心。

  一切布置妥当,韩德让赶去向萧太后禀报,并言明天亮动手。萧太后微微诧异,道:“为何要等到天亮?”韩德让道:“我们以绝对优势困之,自不必担心他逃脱。若是现在动手,虽然我们可说万无一失,但黑暗之中,难保不有空隙为敌所乘。故此天明动手,那少年就落入我们眼底而无处遁形了。”

  萧太后微微颔首,表示对他的赞许。随后又问起白玉敏。韩德让心头一沉,也不知如何回答。既然从金鬲轩的箱子里没有搜到昭月之音,那么无疑可以说明偷琴的就不会是金鬲轩,而可能就是白玉敏。这一点韩德让是心中有数的,可白玉敏是他收的干女儿,如今出了这种事,叫他如何说?

  萧太后温情的望着他,柔声道:“德昌,怎么啦?”韩德让叹道:“敏儿不见了。”萧太后轻轻“哦”了一声,并不惊异,微微道:“问过外面的侍卫没有?”韩德让道:“问过了,他们都没有发现。”萧太后道:“那就奇了,她就算能够在皇宫内自由出入,哪怕她从皇宫里出去,但也不应该没有人发现啊?”

  这也正是韩德让想不明白的地方,同时也是让他最为隐忧的地方。白玉敏的失踪,金鬲轩的出现,是否意味着这个皇宫之内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呢?他作为一个臣子,或者甚至为了萧太后当年说的那句“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的话,他感激涕零,是不得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肩负起为维护这对母子的一切安全和利益。

  不知不觉中,时间在黑暗的月白下悄悄地流逝,几只少年式的海东青在沉冷的高空中盘旋,一声声隼叫,仿佛在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天终于亮了,太阳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上京城的牌楼,映射出光辉的色彩。韩德让早已等候多时,他一声令下,十六名辽军武士踢开了寓所的大门,他们鱼贯而入,分别占据了房子内的有利地形。他们手中的绳索在交错晃动,很快就可以组成一张大网,只待鱼出现,便可撒网捕鱼。厉秋雨显然也把金鬲轩当成了他网中的鱼,上前高声叫道:“金鬲轩,快出来!”要捕鱼当然得先把鱼惊动。

  金鬲轩也不知起没起床,房内也没响动。厉秋雨又喊了一声,隔了半晌才听金鬲轩老大不高兴的应道:“谁啊?一大早嚷嚷的烦不烦?又不是赶着投胎。”跟着“蹋踏”几声乱响,他睡眼惺忪的推门走了出来,一瞧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张口一呆,瞬即夸张性的哈了一声,笑道:“怎么,一大早就想打架斗殴?也太缺乏爱心了吧?”厉秋雨怒道:“小子,你啰嗦什么?上一次你大闹天牢,倒让你溜了,这一次你休想再跑?”金鬲轩眼睛一亮,道:“你们现在才认出我啊?也太让人失望了吧?不过要说跑嘛,咳咳,放心,我是老实人,我是不跑的。”说着转身回房去。厉秋雨喝道:“你去干什么?”金鬲轩道:“别怕,我去取我的箱子呢。”也不管厉秋雨忿眼可睁,他便大摇大摆的走入房中,抬眼往床头瞅去,顿时吃了一惊,放在床头的木箱子竟然不见了。他脸色跟着也变了,长吸了口冷气,心道:“箱子昨晚明明是放在床头的,怎么会不见了呢?”他慌忙在房内四下寻找,事实上这房子并不大,更无过多摆设,他只须四下一顾,一切尽收眼底,这么大一口箱子搁哪儿都突兀显眼。

  金鬲轩越惊越怕,又想道:“我昨晚去将那妞儿装在箱子里,难道被谁看到随后便来偷去了?我的老天,会不会是萧瑶那美女?应该不会,她不可能知道我是来偷人的?再说她自己都烦心透顶,又哪有闲心来管我的事?只是……那会是谁呢?这本事可鬼了去了!”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竟然中了别人的阴招,心中竟然涌出一点生气的情绪来。这让他又是精神一振,心道我的情绪越来越丰富,就差爱啊欲啊的,看来我和真人差不多了。

  厉秋雨见他半天都没出来,想着四下里都有伏兵,也不怕他逃跑,大叫道:“小子,莫不是要当缩头乌龟么?”金鬲轩跳了出来,大步走入场中,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有本事,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厉秋雨心说你不跑最好,那我还给你客气?一声吆喝:“撒网。”十六人十六条网索便毫不客气朝金鬲轩兜头罩了下来。

  金鬲轩双手交臂站在那里连动都没动,任由那十六名辽军武士上蹦下跳的努力织网,不大一会,十六条绳索便将金鬲轩缠在了网中央。

  厉秋雨不觉呆了一呆,虽然他已预料到有这种结果,但他丝毫都没想到这种结果来得竟是这么容易,这反倒让他有些意外和疑惑起来,甚至还让他觉得,眼前这小子是不是真有众口一辞所说的那么可怕。

  金鬲轩挣了挣臂膀,感觉着这网索似乎有些韧性,他见韩德让和萧太后都站在不远处观战,笑着扬声道:“太后,我师父他老人家叫我向你老人家问好呢!”

  萧太后一愣,问道:“你师父是谁啊?”金鬲轩道:“太后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师父便是不久前为太后施治金针刺身割肤放血解毒的那位——迦陵道人啊!”萧太后一听“迦陵道人”四字脸色顿变,就好像被谁抽了一大耳括子。

  她自出生以来,至入主后宫垂帘听政,可谓精知卓睿,绝代风华,足以引傲天下。怎奈自去年底和韩德让带着玉镜公主踏雪神乳峰一行,不幸遇上何苦战行刺,自武琼花出现,顿时给她光辉的人生抹上了一笔灰暗的色彩。正是这一段痛不欲生的经历,令她深恶痛绝,引以为毕生两大耻辱。这第一大耻辱便是两次被不通和尚和武琼花分别所擒获,而且间隔不到半天,这让她就是做恶梦都难以释怀。而第二大耻辱那便是迦陵道人所带给她的,迦陵道人的戏弄和狂妄,在铁镜公主的所见所闻中,让她深深意识到,这一生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叫做迦陵道人的人。所以此刻她一听到金鬲轩说是迦陵道人的弟子,而在金鬲轩身上,似乎正如韩德让所感觉到的一样,的确有着迦陵道人的影子,这让萧太后无比宽广的胸怀再一次感受到了锥心的刺痛。她闭上眼睛,长吁口气,使得自己激恶的情绪平静下来,望着金鬲轩冷笑了一声,道:“有其师必有其徒,果然是狂妄得很。”金鬲轩笑道:“太后过讲了,小子狂妄自有狂妄的手段。”萧太后道:“哦,那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厉秋雨,快给哀家拿下他!”厉秋雨早憋足了气,一听太后旨意,立时便要动手。

  金鬲轩忽然喝叫道:“且慢。”厉秋雨道:“怎么,想要求饶吗?”金鬲轩不肖道:“瞧你那点出息,就这么个破网还想困住我?”

  厉秋雨勃然大怒,叱道:“小子找死!”手中长剑挽了一朵剑花,疾往金鬲轩当胸刺去。他在契丹排名第八,一套剑法自是骄人,但听“嗤”的一声轻响,长剑便已刺入金鬲轩胸口。

  金鬲轩眉头都不皱一下,垂头望了一眼刺入自己胸口的剑尖,伤口处连血都没有,不觉嘿嘿一笑,忽地又将胸口一挺,反而让剑刺得更深。他蛮过瘾似的抬头望着厉秋雨贼笑道:“感觉如何?”

  厉秋雨一颗心惊得险些蹦了出来,错愕的望着眼前这少年,只觉执剑的手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他历半生之战,可是从未见到这么一个人,这简直不是人,而应该是个疯子,可疯子怎么不流血怎么不会痛呢?

  金鬲轩又笑道:“怎么样?看你脸白得吓人。算了,不陪你玩了。拜拜!”说着右手摸着左手腕上的一个小盒子用力一按,但见“咻”的一爆白光,金鬲轩和厉秋雨突然在白光中消失不见了。

  萧太后和韩德让都大吃一惊,只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金鬲轩和厉秋雨都果然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那十六名辽军武士提着空落落的网索发呆。韩德让艰难的吞了口唾液,好让自己恍惚的感官恢复正常,好半天才道:“这……是怎么回事?”萧太后只觉事情越来越诡异,怵然道:“这难道是见鬼了?青天白日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了?难道他们也会……”突地止口不说,脸色一下刷白。

  韩德让瞧她神色已知她所想,定然是想起被武琼花所擒的事,而武琼花之所以能二擒萧太后,无疑归功于领悟了隐身术。如今眼前金鬲轩的突然消失,除了以隐身术来解释便再没有其他可说的理由,所以萧太后人生的第二大耻辱便是基于此,萧太后触景生情不害怕都不行。韩德让心生爱怜,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不要多想,就算那少年会隐身术,可厉都统根本是不会的,看来这里头定有蹊跷。”萧太后想想也是,但不论如何蹊跷,金鬲轩的神奇诡异,还是令她心有余悸。再联想到迦陵道人和武琼花等人的手段,让她深深地意识到这大宋南朝多奇人异士,是她大辽国无法比拟的。而也正因为这种震慑于内心的影响,从而让她在三年后的宋辽之战中,乃至契丹第二高手萧挞凛突遭惨死,让她更加恐惧,同时深感到要并灭中原只能是梦想,若然能见好就收,才是行事真谛。正是基于这种感悟,终于促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澶渊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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