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 以假乱真之计

  申公图明白他想到了这其中的始末,便也不隐瞒,道:“实不相瞒,老夫前来契丹,其实就是为了当年我朝杨老令公的‘定宋刀’!”申玉明心中酸楚,想道:“爹多年前曾暗示过要来契丹寻回杨老令公的宝刀,我却没有及时想到,以至白白寻找了爹爹三年。直到在青城‘卖刀大会’上,那些人为了竟夺宝刀,丑态百出,我才忽然想到这一点,所幸老天也不亏待我,虽然这几月来为躲避贾仁德徐克胜等人的追杀,但总算让我赶来上京寻找到了爹爹。”

  韩德让听得申公图这么一说,不由“啊”的一声,讶然道:“是了,这我该想得到的。只是……”他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下去。申公图笑道:“只是什么?只是奇怪,这三年来,你们虽然守卫森严,但老夫要暗中偷走‘定军刀’,当然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可是老夫却没有走!”

  武琼花和方天等人暗自疑惑,心道:“未必申帮主还有其他什么更重要的原因?”萧挞凛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投眼望了过来,心中都大是疑问。就是不通和尚怀里的假萧太后也侧目而视。

  韩德让跃下高墙,走到真的萧太后身前,微微望了一眼,便回头对申公图道:“不错,你既然三年不走,想必还有更大的图谋。”申公图摇摇头,道:“那可不是。”韩德让诧愕道:“那又是为何?”

  申公图突地仰头一叹,双目含泪,说道:“老夫敬重杨老令公的英烈忠义,不忍看到他的宝刀流落番邦,故此曾暗中协助过杨家将前来夺刀,但终因诸多原因而无法达成。后来老夫干脆一人前来上京夺取。碰巧在雁门关外,遇上武少侠受险,老夫多事就丢了一只草鞋。嘿嘿,后来老夫又独自来到上京,探得‘定宋刀’的所在,本来以老夫的本事,固然是总有机会取得宝刀的,只是后来老夫发现你们契丹人很是敬重英雄,虽然你们视杨家为对手,自杨老令公死后,你们也没有丝毫亵渎过杨老令公,不但厚葬于他,就是他的宝刀也被你们供奉在‘名剑阁’,每到杨老令公的忌日,或者是你们的契丹的重要节日,萧太后也亲自前去祭拜……”说到这里,情深意切,他满眼泪光闪烁,又接着道:“老夫起先怕是你们假心假意,便决定暂时不取走宝刀,看看你们是到底是何用意。就这样过了一年多,老夫多次深夜勘察,才知太后是真心的敬重英雄。所以,老夫想来想去,便决定不再盗刀,而是让它留在你们大辽!嘿嘿,本来老夫是要择个时候离开这里的,没想到这帮娃儿们前来劫狱,老夫也只好现身相见了!”

  申玉明始知爹爹三年不见踪迹,原来是这中间有如此曲折的隐情,不禁感触良多,道:“爹,难道您早已知道孩儿来了么?若不是您出手,孩儿只怕是要死在他们手里了!”申公图叹道:“孩子,爹当年不告而别,可是让你们担忧了。其实这三年来,爹也是每时每刻的想念你。今日一听到你的声音,爹便知是我儿你来了!”申玉明想到这三年来的辛酸,忍不住又要悲泣起来。申公图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像个娘儿似的哭哭啼啼?”申玉明便不敢再哭,擦把眼泪,笑道:“是,爹教训得是!”

  韩德让微微颔首,知道申公图所言自非虚言,不觉抬眼往假太后望去,神色极是怪异。但也只是一忽之间,别人也没有觉察,又望着申公图说道:“申帮主果然不愧为一派宗师之主,韩某深感敬佩和欣慰。只是你们这番大闹上京,未免是小觑我大辽无人了!”他面色一沉,忽然喝道:“弓箭手,准备!”

  辽军之中,本来因为太后被擒,人人敌忾,此时闻得韩德让喝令,无不怒拔箭张。但蓦然之间,突然闻得半空中传来数声尖啸。这啸叫之声甚为尖厉凄怖,契丹北地,这种叫声一出,辽军士兵人人识得是有着“飞鹰之王”美誉的猛禽海东青。

  众辽兵微一迟疑,便见高空中六个小黑点直坠而下,只一忽间,黑点变白,果然是六只白鳄海东青。只见这六只海东青挟着一股劲风,宛如离弦之矢般直射而下。

  韩德让抬头望去,顿时赫然色变,想起那日义子李沉舟使用海东青攻击太后的情景,海东青穿人破肚,其势之凶悍令他不寒而栗,急忙惊呼道:“保护太后!”萧挞凛也已识得厉害,连忙张弓取箭,放手射去,正中一只海东青。其余五只海东青余势不衰,分从五个方向径向萧太后冲去。萧挞凛再射出一箭,箭无虚发,竟又射死一只。

  这时其它几只海东青已达于头顶丈远之处,发出几声愤怒的尖叫。护在萧太后身周的数名侍卫慌忙围成一道人墙,人人甩出一把暗器,直往海东青射去。四只海东青有两只立时中了暗器坠落,另外两只体型较大的海东青却飞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竟然避开了暗器,从两侧穿绕往萧太后袭到。韩慕和一帮侍卫急无法再放箭,只好挥舞兵器阻拦。

  与此同时,辽军之中忽然又窜出一人,只见他抢入场中,疾然往武琼花等人掠去。武琼花猛然一惊,只道辽人欲行偷袭,正要出手阻拦。那人急叫道:“武兄,是我!”武琼花抬眼望去,不觉惊微道:“李兄,你怎么来了!”

  这人却是李沉舟,也不再搭理武琼花,望着不通和尚手里的假萧太后,突然一声冷笑,高声叫道:“老妖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猛地撕裂胸衣,只见“呼”的一下,两只体型偏巧的海东青从他胸口飞出,直冲不通和尚急射而去。

  武琼花怎么也不会料到李沉舟会忽然动手袭击不通和尚,但听他口中喝声“老妖婆”,不觉一诧。不通和尚手里的假太后是假的,韩德让刚才早已说得清楚,李沉舟既然藏身在辽军阵中,自然也是听得明白。如今他却突然发难,放出海东青来要杀萧太后报仇。按理说他要杀的该是真正的萧太后,但他现在却忽然放弃辽军阵中的萧太后,转而攻击不通和尚,目标无疑是不通和尚怀里的假太后了。

  难道这个假的萧太后才是真正的萧太后?

  这只是个转念间的思索,两只海东青分从一左一右冲击,距离不通和尚也仅只尺远之遥。不通和尚哪识得这两只海东青穿墙破壁的厉害,眼见两只海东青来势凶猛,竟是避闪之余也无,只得急忙将手中的假萧太后往上抛出,这样他的单臂也就腾出空来,随着袖袍旋转,两道强劲的巨力施然而出。只须击退海东青,假太后下落之时,他仍可“太后在怀”。

  就这一瞬间,李沉舟自知机不可失,手中长剑往前一送,脱手而出,往假太后飞刺过去。

  但就在这时,忽见两条人影急掠而出。这二人来势极快,一掠上前,便是扬手三道白光暴闪。三柄飞刀横空穿出,只听“当”的一声,长剑被一柄飞刀击中,立时跌落地上。另两柄飞刀交错,从两侧急射不通和尚。然后两人欺身冒进,径往下落的假太后扑去。

  申公图“嗨”的一声,一脚踢出一只破草鞋,射向其中一人,笑道:“好和尚好轻功!”手中绿竹杖“啪”的一点,又往另外一人脚跟打去。

  他说的“好和尚”,并非是指不通和尚,而指的是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一身大红袈裟,头戴大红帽,一冲上来,宛如两朵早晨的红云般鲜艳。

  李沉舟吃了一惊,识得这两个喇嘛是供奉在皇宫里颂经说法的法师。因为他们是双胞胎,相貌生得一摸一样,故被人称为“双面法王”。而且这两个喇嘛从少年时就投入西藏喇嘛教,学了一身非凡的武功,得成佛道高僧,自投奔大辽国后,向来深得萧太后器重。

  不久之前,西夏王李继迁在攻击吐番的战斗中,因吐番诈降,受伏中箭,最后不治而死。因此,“双面法王”受太后之命前往西夏吊唁,以示上国天恩。如今“双面法王”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刚从西夏回来,正好遇上了这场上京大战。

  不通和尚在西域之时,便已见闻过“双面法王”的来名头。如今一见这双胞胎喇嘛,心中了然,知是“双面法王”到了。但同时他好胜心起,不觉“嗨”的一声,喝道:“双面法王两个秃驴,敢来偷袭洒家没?”他情怒之下,一句“秃驴”出口,浑不觉自己也正是和尚呢。他单掌挥霍,将两柄飞刀震飞,顺势一牵一带,将假太后往旁边引去。

  李沉舟瞧准机会,勾起地上一柄弯刀,恶狠狠的就往假太后砍去。韩德让已然赶上前来,喝道:“孽畜,你是不要命了?”手中大刀斜送,正好挡住了李沉舟的弯刀。李沉舟一心要杀萧太后报义母之仇,早已什么也不顾了。更何况过了今日,以后要杀太后只怕是希望渺茫,狂哞一声道:“李沉舟誓要为义母报仇,今日就是一死也在所不惜了!”韩德让抵住他的刀势,脸色铁青,道:“这只是太后的替身,你杀她干什么?”李沉舟目中喷火,冷笑道:“别人不了解你韩德让,那么我李沉舟还不知道么?这假亦成真休想瞒得了我。”

  韩德让心生悲恐,情知一切都无法瞒了他去。这不通和尚挟持了所谓的假太后,其实就是真正的萧太后。他知道若是让其它将士得知太后被擒,势必酿成大乱。为了稳定军心,他只得当机立断,找来平日为预防太后安全而易容的一个假太后,也即萧太后的替身,反说被不通和尚挟持的无非只是一个假的太后替身而已。随后他胆大心睿,又喝令全军将士将他们乱箭射死。

  这样一来,谁也不会相信不通和尚怀里的太后竟是真的了。只要能稳住不通和尚等人,情势一缓,再寻机营救真太后,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相当危险的因素,那就是若然不通和尚一旦获悉手里的真太后变成了假的,说不定恼羞成怒一把将太后杀了,那可是糟糕透顶。所以韩德让为了大局,只得硬着头皮赌上一赌了。

  韩德让以汉人身份,官居两院大王,在辽史上绝无仅有,这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当然也是要运气的。本来就事而论,他拿真假太后这一赌,无疑是输定了的。

  因为凭以不通和尚的狂性,是完全有可能杀了手中的萧太后的。毕竟带着一个毫无价值的“假太后”,在此时此刻,显然是个大大的累赘。

  只可惜历史的天平始终倾斜于命运的大赢家。韩德让的“以假乱真”之计,别人无法看透,但却始终无法瞒过他的义子李沉舟。李沉舟本来是想利用武琼花大闹上京之机,趁乱刺杀萧太后。所以他和师傅大摩女在开悟寺待武琼花夜闯天牢后,便尾随而来,一直藏身在辽兵之中,早已瞧得透彻,一招声东击西之计,故意放出六只训练有素的海东青去袭击辽军中的假太后,然后他才出手袭击不通和尚手里的真太后。

  遗憾的是,他的声东击西,同样可以迷惑了别人,却无法瞒得了韩德让。

  韩德让一见到这种凶悍可怖的海东青,就知道是义子李沉舟来了,所以李沉舟一出手,他就示意刚从西夏回来的“双面法王”马上抢人。“双面法王”一出手,他才真正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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