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腥味
孙建章是红叶郡人，年方十四，父亲是红枫卫百夫长，所以孙建章年纪小小就胆气过人，在一伙贼人用药把他迷晕掳走后，孙建章便一直很配合贼人的命令，其实目的是希望贼人尽可能的无视他，以便有更多机会逃走。
前几天，那群女孩子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人试图自杀，另一人趁乱逃走。不管是真的对自己下手导致重伤的女孩，还是义无反顾冲向逃亡路的另一个女孩，孙建章都是很佩服的，所以在李昄看见试图逃走的女孩子，因为吃惊而差点叫出声来的时候，他果断出手阻止了李昄。
那个女孩子应该成功走掉了吧？如果没有走掉，十有八九会被抓回来当着所有孩子的面狠狠折磨，以便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就算被贼人不小心杀死了，只怕尸体也会被带回来挂在院子里。孙建章成长于行伍世家，对于世道的险恶，早就从父辈祖辈哪里听到过许多。
既然上面两种情况都没发生，那个女孩子应该是走掉了吧？想着那个肤色黝黑，双眼像小豹子一样凶狠而又有生气的女孩子，不敬神灵的孙建章也不由得常在心里默念，希望她能成功逃掉。
骚乱过后，他们被带离原来关押的地点，在幽深的密林里被逼着赶了两天的路，就算自诩体力生存力远超同龄的孙建章也早已体力耗尽，更别说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那个逃走的女孩子哪怕能带来救兵，只怕也找不到自己了。
少年自认并不怕死，但是就这样被人掳走，关在深山老林里，未来的命运一片模糊的情况，还是让他及其不安。
他从小便练习弓马和刀术，性格坚韧不屈，但是毕竟只有十四岁，在被人掳到荒郊野外几天之后，终于也开始乱了方寸。
在其他少年终于熬不住困倦，沉沉睡去之后，孙建章又一次来到窗前，透过小小的缝隙看着投射到院中的月光，思念着在郡城的父母和姐姐。
揣测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少年觉得院里阴影似乎都充满着恶意，他们像活过来一般微微蠕动，隆起，就在他眼前变为人形，一双闪烁着碧绿幽光的眸子在类似头部的地方出现。
孙建章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志还不够坚韧，在连日的重压之下终于要开始崩溃了，他决定休息一下，以便随时有体力可以做最后一搏。
揉了揉眼睛，那双绿光闪闪的眼睛还在窗外……孙建章呼吸几乎停滞，他后退了两步，差一点摔倒。那双眼睛靠近了窗子，安装在外部的栓子发出一声轻响，窗子被推开了一小半。
在孙建章马上要叫出来之前，绿色眼睛的主人发出了人类的声音，让他硬生生把惊呼憋回了肚子里。
“哟！小哥，这么晚不睡觉，看月亮还是等我？”
高映岚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做梦都想不到，打扮得像普通猎户的木讷少年在师姐一声令下之后，居然像变了一个人，手起刀落，剥皮、拔甲、抽筋，不仅熟练，而且双手极为稳定，仿佛在家里下厨，剖鱼杀鸡一般，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要是放在平时，她可能要赞一声好汉子，但是现在被解剖的对象是自己，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的血脉带给她的能力是通过松果体震动气场，刺激人脑，带来无可抵抗的幻觉，但是松果体却变成了她身上除了心脏之外最大的弱点，被那股古怪的黑色真气搅动之后，她全身血脉沸腾，别说运用能力，就算是想要动一下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拿着短小的猎刀在身上切割，其中的痛苦堪比千刀万剐，偏偏她生命力又极为强大，这种足以令普通人死去的剧痛和大量流血对她却不致命，只能延长痛苦的时间。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少年的手停了下来，高映岚看着他平静的双眼，心底冰凉。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抓人，人都关在哪里了？”唐羽扬挥了挥手中的小刀，“最后一次机会，不然我就一直玩到天亮。”
听着他好像在说“这把小菜五文钱卖不卖？不卖我就回家了”一般的口气，高映岚终于崩溃了，她忍不住抽搐啜泣，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来找我们的是铁老大的朋友，我不认识他们，只知道那个刘春是红叶郡里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她忍住剧痛，竭力理清思绪。
“徐老二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们把人抓来之后帮着抵御官府和其他势力的追查，现在他们都被转移去了西面四十里的隐月山谷，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涂婴不满的“切”了一声，“原来就是个炮灰，怪不得你们家徐二先生根本不管你，自己走了。”
高映岚满脸绝望。
涂婴笑道，“既然你没什么价值，那么……”
她清冷的眸子在高映岚脸上来回逡巡，在高映岚的脸都变成死灰色之后，忽然展颜一笑，说道：“那么你就自己走吧！”
高映岚闭上眼，轻声说：“我死之后，你能不能……”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自己走是什么意思？我都这样了，哪里有力气自杀？
她气愤地抬起头，看向涂婴，却见这女子双眼中微弱的樱红色光点闪烁，紧接着，周围气场震动，脑中忽然一清。
她转头四顾，自己还是披着唐羽扬的外袍狼狈的躺在地上，大片的春光暴露在外。但是那些可怕的刀伤却并不存在。
她后怕的看向唐羽扬，却见少年远远地蹲在一棵树下，背对着这边，似乎还是无法面对衣冠不整的女子。
高映岚猛地转向涂婴，心中明悟，“幻术！”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涂婴双手一拍，“说对了！在下的幻术怎么样？幻狐高三娘子！”
在南方江湖素有“幻狐”之名的高映岚居然不知不觉就中了别人的幻术，虽说状态处于低谷，但是身为顶级幻术师的自尊却让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幻术水准不在她之下。
涂婴站起身，窈窕的身影摇摇摆摆，向着西边走去，唐羽扬落后半步，紧紧跟上。
“师姐，这人怎么办？”
“就丢这里吧，罪不至死，救人要紧。”
师姐的意志对于唐羽扬来说是不可违抗的，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姐不把高三娘子绳之以法，但是救人要紧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更何况，刚才师姐的那一手幻术令他深深佩服，师姐连这些自称天骄的家伙的术法都能掌握，真不愧是我太岁宗大师姐！
窗子被推开，外面那人一把抓住孙建章就把他拖了出去，孙建章吓得几乎叫出声来，但是无论是屋内的同伴，还是外面的几个守卫，全都对这边的动静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孙建章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水里，周围一切变得遥远而朦胧，就连声音都消失了，静的吓人。
拉他出来的并不是想象中的恶魔妖怪，而是一个高大的青年，手脚又长又大，还长着一张大嘴，虽然说不上英俊，但是在孙建章看来却是顺眼到了极点。
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救兵啊！再看看守卫的反应，绝对是高手啊！
师南山挤了挤眼睛，说道：“快说，这里有没有一个自杀的女孩子？她死了没？”
“有的，不过应该没死，也没有关在这个院子。”
“没关在这个院子，你怎么知道没死？说说看？说得好我就顺手带你走。”
“那这里的人怎么……”
孙建章一句话没说完，师南山已经一巴掌拍在他头顶。“本大爷只来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你们都救走？”
“以我的本事，带走两个人都很勉强了，如果现在干掉外面这几个笨蛋，把他们都放出来，这群饿昏头的小兔崽子和小丫头逃不出二十丈就会被发现，然后一个都逃不掉。”
孙建章想了想，说道：“正屋关的是女孩子，那个自杀的女孩子被带走之后半天，另一个女孩子也被带走了，说是去照顾人，所以我猜人没有死。”
“至于她们被带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他注视着师南山黑漆漆的双眼，毫不退缩，还在想着，刚才我是怎么把一双黑色眼睛看成绿油油的猛兽眼睛的？
师南山咧嘴，无声的笑了，说道：“你小子不错，有胆色，跟大爷我年轻时候一样。”
孙建章别过头，撇撇嘴。
忽然，他觉得手腕一紧，却是被师南山握住，接着身体一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便越过了高墙，来到了小院之外。
“大侠，你是来救那个受伤的姑娘的？”孙建章大着胆子问道。
师南山半闭着眼睛，在空气中抽动着鼻子，爱答不理的说：“没错，都怪本大爷多管闲事，本来只是去这群贼人的厨房偷点吃的，结果顺手救了个麻烦的小姑娘。这小家伙不感恩图报就算了，还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要我再进来救人。”
孙建章松了口气，看来那个女孩果然逃掉了。
“有了！”师南山神神叨叨了一会，忽然选定一个方向，大步往前，孙建章连忙跟上。
“大侠，你怎么知道在这边的？”
“你是为了好看才在脸上长个鼻子？”师南山不屑地反问，“既然受了伤，必然会留下血腥味，跟着气味去看看总没错。”
血腥味？什么鬼？这个庄子根本不是案发第一现场好吗？而且人还不知道离这里有多远，您老就说闻到血腥味？孙建章觉得大侠似乎也不怎么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