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钦天监
符文飞辇速度极快，滑行寂静无声，是绝好的代步工具，只是它只能在架设了符文轨道的地方运行，就是唐羽扬看到的地上的浅黄色符文线。符文轨道给飞辇供能，同时使得飞辇之间互有感应，从而杜绝相撞剐蹭之类的交通事故。在城中的莫丘山上有一个庞大的聚能法阵，给遍布整个红叶城的符文轨道供能。不过聚能法阵只能让数量有限的飞辇运行，因此就算是在红叶城中，飞辇也是身份的象征。
唐羽扬坐在飞辇中，嘴巴张得老大，口水流到了前襟上都浑然不觉，他们正经过西市，飞辇在两丈高的地方飞行，而下方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万头攒动中，投射到飞辇上的视线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愤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唐羽扬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下方摩肩接踵的人群简直像落枫岭上排的紧密无比的枫树，而他们发出的声音简直要摧毁他的整个听觉系统，上万个不同的声音充斥了他的脑海，“天哪！”他想，“城里的人怎么能从这么多声音里分辨出危险？”
“糖豆！又香又脆的糖豆啦！”
“新鲜的鸡蛋！土鸡蛋卖啦！鸡蛋上的鸡屎还冒热气啦！”
“磨剪子嘞！戗菜刀！”
“破烂儿滴卖，破烂儿换钱！”
“切！”猴子看到唐羽扬的呆样，不由得笑出声来，“这西市是平民坊市，热闹是热闹的很，不过没什么好东西。喂，话说你不要这么呆好不好？太丢脸啦！”
唐羽扬用力甩了甩头，把周围闹哄哄的声音赶出脑海，对着猴子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人太多了，又太吵，真的很不习惯。”
“我听刘老大说，现在的西市可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的西市吵闹不说，还臭的很。”猴子一副老司机的面孔，圆溜溜的双眼睁得比平时还大，“西市之前的排水沟经常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塞，排水不畅，所以一年四季污水横流，奇臭无比。”
唐羽扬很能理解，“确实，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的，想想就可怕。”
“还是托了玉冠真人他老人家的福，现在整个大顺朝的所有郡府，排水沟里都装上了水系的涡流符文阵，都能用聚能法阵供能，现在排水就很少堵塞了。”
唐羽扬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象之前污水横流的样子，对玉冠真人的敬仰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在此之前，武者、练气士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就算能高来高去，能降妖伏魔又怎样？不接地气啊！像玉冠真人这样的，二三十年时间内，把各种符文法阵、练气之法推广到全大顺朝，让平民百姓都能享受到福利，这才是真正的伟人啊！不得不说，唐羽扬的三观还是很正的。
离开了热闹的西市，符文飞辇转而向北，沿着南陵江西岸一路疾行，道路两边的景物也渐渐由灰暗低矮的民房商铺变成了飞檐斗拱，红墙碧瓦的高档建筑。城北一向都是贵人们居住和掌控平民命运的地方。
一路上遇见的飞辇也开始多了起来，猴子操纵着飞辇略微减速，唐羽扬倒是趁机更好的欣赏远超西市的街头景致。
“钦天监，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静静地欣赏了半天街景之后，唐羽扬终于忍不住，向方展博问道，前两天的他还没从遇见魔物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加上马车颠簸，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兴致。
方展博很高兴他终于有了主动交谈的想法，“你想知道钦天监是什么，就首先要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魔物是真实存在于世的。”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唐羽扬急忙宣布自己已经不需要如此基础的科普，“虽然之前我只是在大墩子镇听说书的瞎子说过魔物，但是那时候大家都认为魔物只是传说而已，吓唬小孩子用的。”
方展博抚摸着下巴上那一小撮红胡子，努力做出为人师表的样子：“天地初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清气上升为天，浊气聚于黄泉，又称幽泉，而我们人类则生活在中间的大地之上。”
“而大地经常被浊气侵蚀，浊气侵入大地生灵的体内之后，就会将其扭曲，变为完全不同的生命，那就是魔族。”
唐羽扬虚心问道：“魔族是以人类为食的吗？所以它们是我们的生死大敌。”
“这句就真的是吓唬小孩子的。”方展博大笑，“魔族有一些会以人类为食，但是它们真正对我们造成危害的是，它们是浊气中孕育出的意识，但它们没有形体，如果要生活在大地上，感受这大地上的一切，那就必须获得一个躯体。”
“理论上魔族可以通过侵蚀任何生灵来获得躯体，就像你见过的魔狼，不管任何生灵被侵蚀，它都会渐渐变为侵蚀它的魔族真正的样子。”
“但是，魔族最喜欢侵蚀的，就是人类。所以魔族为了来到大地，就会不断的袭击人类，侵蚀我们的身躯，把我们的神智扭曲成魔。”
唐羽扬不解：“为什么？总有一个理由使它们最喜欢侵蚀人类。”
方展博说道：“所以说我欣赏你，很敏锐。”
“魔族天生便能操纵天地之气，当然以浊气威力最大。而大地上的生灵之中，只有我们人类的身体最适合。我们体内的经脉窍穴，对于魔族来说便是天然的真气运行通道，附身于人类，它们便能最快达到力量的巅峰，远超其他任何生灵。”
说到这里，方展博顿了顿：“我们人类的所谓武功、练气术，都是在于魔族的战斗中，从它们那里偷学而来，甚至有些是被魔族附身，之后复原的人类高手切身体会得来。”
唐羽扬双眼一亮：“被魔族附身之后还能复原？”
“有这个案例。”方展博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极为稀少，根据钦天监的记录，有史以来，这种事情只发生了十一起，全都是在极为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生的，难以复制。”
唐羽扬极为失落。
“魔族能将天地元气和浊气都纳入体内，日日磨炼，成为魔气，便能如臂使指，达成种种神效。而我们人类也能如此，只是无法吸纳浊气入体，更不用说魔气，不然就会魔化。”
唐羽扬说道：“这么说，这魔族跟我们的关系还真是微妙。”
“又被你说中了。”方展博笑道，“我们惧怕魔族，但是我们的力量也来自于魔族。魔族一心想要侵蚀人类，成为大地主宰，但是它们却又造就了我们，使我们越来越强大。”
唐羽扬听了之后，久久无语，短短数分钟的交谈，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必须要重新建立。而方展博则是心情大好，抱着长刀盘腿而坐，甚至还唱起了九黎山民的小调。
“少主！”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忽然从侧面传来，方展博的眉头略微皱了皱，又迅速舒展开来，转身行礼，“都尉大人！”
唐羽扬转身看去，一架飞辇出现在他们左侧，这架飞辇上半部分是战车造型，四面有铁围栏围住，驭手座位上坐了两名全身披甲的战士，后面的主座上，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身穿深红色长袍，内穿白玉软甲，须发略有些花白，却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长发用白玉冠束住，披散在脑后。他端坐的姿势极其端凝，双手在身前拄着一把四尺长的铁剑，浑身上下散发着铁血的气质。
方展博行礼的同时，这位军人模样的中年人，也一丝不苟的回礼。
“少主，郡守大人事务繁忙，还请少主休要整日与钦天监的闲人玩耍，尽力为郡守大人分忧才是。”
方展博的声音波澜不惊，“有劳都尉大人提醒，此次乃是有魔物出没于大莽山，本公子为使百姓免于惶恐，特地进山。”
“哦？”都尉眉毛扬起，“可有魔物作乱？”
“魔物已然伏诛，民间对此事未有所闻，请都尉大人放心。”
都尉再次抱拳行礼：“少主，魔物乃疥癣之疾，少主乃一郡世子，还请以政务为重。”
方展博挥挥手，笑道：“都尉大人安心，我将魔物送至钦天监，便会回府面见父亲大人，聆听教诲。”
都尉不再多说，颔首之后，飞辇左转，向一片军营一般的建筑物如飞而去。
看着都尉去得远了，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方展博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我勒个去，见到这古板的老家伙真是能让我累死。”
“这是谁啊？”唐羽扬好奇的问道，总是对着红叶郡第一纨绔当面说教，是个牛人啊。
方展博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猴子接过话头道：“这位是红叶郡都尉铁穹，是中原郡铁家的人。”
“中原郡铁家世代为将，乃是大顺朝第一流的将门，这铁穹铁都尉也是现在铁家第二代的杰出人物，立下过赫赫战功，没有靠家族帮助就走上了一郡都尉的位置。”
方展博懒洋洋的接茬道：“这老家伙家里是我二娘郑家的盟友，但是比我那二娘还难对付，古板的要命，整天跟我念叨世子的礼仪啊、职责什么的，我看他恨不得我当不了世子，让我家的乖宝宝老二当这个红叶郡世子。”
他转过头，却发现唐羽扬捂住了耳朵，不由得大奇，拉开他的手叫到：“喂！你搞什么呢？”
唐羽扬抽回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一脸痛苦的说：“请你不要把豪门秘辛告诉我！龅牙老王说‘一入豪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种事情听多了，会被灭口的。”
方展博觉得没办法跟唐羽扬聊天了，这小子怂起来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还有那个龅牙老王，本世子一定要查查你到底什么来历，屁股干不干净！
一路无话，飞辇从郡守府的西面越过，向着城北高速飞去，唐羽扬这才知道，原来钦天监并不在城里。出城之后，在驿馆下了飞辇，几人换了马车，一路往城北的山中行去，足足又走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已黑，才到达一处山门之外。
唐羽扬跟着方展博下了马车，抬头看着山门。山门是木质，上面的红漆已经有些斑驳，门楣上有个匾额，写着“钦天别院”，落款居然还是本朝的太祖皇帝。方展博笑道，“本朝的太宗皇帝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在钦天监里当过差，当然是秘密的，还就在红叶郡内，因此太祖皇帝才特地为红叶郡钦天监题匾。”
开国皇帝题匾？唐羽扬想着，这么说钦天监还真的很牛啊。
猴子赶着马车运送底仓的魔狼尸体去了后山仓库，方展博便领着唐羽扬一路从山门走了上去。
钦天监坐落在一座山头之上，有五个建筑群围绕山头错落分布，因天色已晚，方展博便直接领着唐羽扬去了宿舍区。
宿舍区是一大片的相连的小小院落，每个院子里都有一座小房子，唐羽扬惊讶的发现，居然是每个院子只住一个人的样子，待遇不是一般的好啊！
他谦虚的问道：“方组长！请问是每个人都单独住一个院子吗？”
一声组长叫的方展博浑身舒坦，他笑眯眯的回答道：“没错，钦天监的待遇，可能是大顺朝所有公务人员里最好的。”
“怎么我看院子里基本没人呢？”
“这就是待遇好的原因了，钦天监工作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你看到没人的院子，基本都是出差去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唐靖老爹说过的，出外勤很多的那种单位。
方展博将唐羽扬领到最靠边的一间小院，说道：“你来的最晚，就住边上吧，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唐羽扬忙不迭的回答，有意见才怪！这院子进深足有四十步，院中栽着一颗红枫，秋叶飘落在地，显得甚是幽静。屋子里的家具也很精致，比唐羽扬山中小屋里的家具不知道高档了多少倍，屋里甚至有符文灯——普通人能用的符文灯，不要真气，不要修为，轻轻按一下墙上的开关，便会有温和的白光照亮整间屋子。
住宿区有专门的的餐堂，唐羽扬跟着方展博走进餐堂，亮了亮刚刚拿到手的钦天监腰牌，便拿到了一份味美量足的餐点。吃饱喝足之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休息。
洗漱之后，他躺在绵软的床上，把玩着手中的腰牌。腰牌呈八角形，代表八卦，正面是深邃的星空，上面有个闪烁着微光的“巡”字，背面则是一个玄奥难名正方形的符文，符文的中心有个拇指尖大小的凹陷，凹陷处有个小小的“唐”字，这边是他身份的证明了。
“这是开始吃皇粮了啊。”他默默的想到，“从现在开始就是不同的人生了吧？”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羽扬失眠了，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