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11
才走到巷口，无无就打来电话，声音曼妙如烟还带点调侃的味道。青桐，你那个男人尼桑来找你了，楼上楼下的，你要再不来灭火，他可就打算放火了！
让他放吧！我笑着回答。
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回走，脚步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无无主动打电话给我，不是约吃饭不是去逛街，而是因为尼桑，一个与她没有关系的男人，不得不让我怀疑她的动机。
尼桑与我的事儿，夜场知道的人并不多，与无无更没什么关系。尼桑真如她所说在夜场闹事，第一未必是因为我，第二就算闹事自有老板出面，用不着她一个半妈咪半小姐身份的人出头。老板既没通知我，阿进也没通知我，就是尼桑本人也没电话我，她一个完全与此事不相关的人却打电话来了。
额外的关心，只有一个原因：这事儿与她有关系！
关系在哪里？
我靠在仿古的电线杆上，灯光从头顶洒下来，在地面形成一个浅金色的圆，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双叉靠在一起。
此时进去，尼桑肯定与我闹翻，今晚这单肯定是由无无接手。无无一向对任何男人都是淡淡的，难得见到她如此上心，为何？权？利？以她在这个场里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款爷没见过，那些打牌用尺子量的主也没见她放下过身段，仅仅用有利可图四字形容她今晚的表现应该是不准确的。
凭直觉，八面玲珑的无无今晚打这个电话，肯定另有深意了！
只是，我还想不出她的深意是什么！
对面就是夜场的后门，门框是藏式的，上方漆成红色的圆木错落排列，中间隐着一个小灯，只照亮门前。木门是原木做旧的，一边一个青铜扣，没有多余夸张饰物，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大门华丽。不过推开那道门，会有一左一右两个戴白手套、穿西服、站得笔直的帅哥，那是四毛的兄弟。熊得伟不在后，他的生意被四毛全部接管，一个小跟班瞬间升为老大，成为夜场上空的星星。进门后，穿过种满各种玫瑰、香气馥郁的阳光棚庭院，从南面进入另一道无人看守的小门，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随着灯光越来越亮，就进入了一个莺歌燕舞、衣襟糜香的所在。
阿进发来信息，说车已到了停在公路边。我打了个电话给小青，只响了一声就挂断了，不到一分钟，她回过来，说刚才不方便，无无他们都在。
我问，尼桑来了？
她压低声音说，来了，要找你，无无说你已经走了。
闹了吗？我问。
那到没，圆圆她们几个要他请宵夜，估计一会儿就走。
哦，那你去吗？我问。
我和紫烟姐今晚都没人，打算去泡个澡。她说。你等一下，紫烟姐要和你说话！
你什么打算？紫烟直接了当地问。
果然是个聪明人，不用半点多余的废话。我说，如果他请了你们，就一起去吧。
好，她说，明白了，你忙你的去吧。
挂了电话，我匆匆向外走去，在路边上了接我的黑色骄车。
雅各酒店五楼临院包间，落下玻璃窗，楼下一池清水，岸边竹影摇弋。星空下，远处的布宫显得那么高远、神圣！
包间的布置到是特别，大小不一的布艺沙发随意摆放在四周，每张沙发前都有一张相应的檀木小桌，正面桌角还放了个特制的荷形香炉，一花一叶一高一低，一端插绿植、一端插线香，青烟袅袅。
那人的手下见到我，起身招呼。青桐到了，来来来，坐这里坐这里。说罢，把位置让我。
我过去立他旁边，略偏了头打招呼：肖哥！他笑笑，示意我坐下！
待我坐好，他拿了香蕉递我，说这么晚还让你出来，没事儿吧？
我接过香蕉，笑说：没事，肖哥！
正聊着，就听门外又传来“嗒嗒嗒”的高跟鞋落地声，由远及近，最后止于包房门外，有人过去拉开门。注目看去，光影里，美人浅蓝色雪仿修身长裙外搭一件雪白羊绒大衣，长发高高挽在头顶，妆容精致婉如天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婷婷玉立，眼波流转间已把所有人过滤了一遍。
无无，不亏夜场头牌的名号！
眼神掠过我时仿如从未见过，我亦如此。出了那个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我们谁都不认识谁，不是为彼此留面子，而是为认识我们的男人留面子。
背对我们的男客起身，哈哈笑着招呼“我们都在等你泡茶呢，来来来，今天有好茶叶！”说着过去牵了无无的手到茶台。我这才看清，那个男人居然是矿老板何加进，无无的恩客。
无无轻抬脚步，裙袂生风，清淡的邂逅香水味儿便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弥漫，她端坐于鸡翅木的茶台后，拈起黑色的茶叶罐闻了闻，斜视着何加进，眉眼带笑，轻轻说道，祁门红茶的精品祁眉，叶形如眉，香气浓郁而不闷，应该是谷雨至清明期间采摘的鲜叶制成的，果然好茶！说完，用铁壶接了水放到电磁炉上。
何加进轻轻击掌，说果然识货，这确实是祁眉红茶，我一个好朋友家是开茶场的，他家山上有十几棵老茶树，祖上种的，我见过，最少也有上千年的历史，每年只产五灌，我今年特意早早定了两灌，一罐就要三万，这是其中一罐，然后转身看着我旁边的男子，讨好地说：书记，还有一罐我给您留着呢，在车上，等会儿您带回去！
有人过去拿起茶叶罐闻着，惊讶地说：一缸茶叶比他妈黄金还贵！
无无把清透的玻璃杯一一摆在茶盘上，笑着说，哥，祁眉是纯手工茶，萎调、揉捻、发酵、干燥，每个环节都不敢有半点差错，否则茶形和香气、味道就不能完美结合，制茶师傅没有十多年的经验根本操作不来的。
说话间，见她十指纤纤，取了一勺茶叶放进透明的玻璃壶里，洗茶、洗杯，开始泡茶，铁壶嘴如鸟啄食般优美，一股冒着热气的水流冲开茶叶，她轻轻合上壶盖，起身，端着玻璃皿，脚不沾尘，用茶夹把洗好的茶杯轻轻置于每人面前，再回身提起茶壶，一边斟茶一边温言说道，祁眉红茶是祁门红茶中的精品，因为外形如眉，所以也叫祁眉，是我们国家十大名茶里唯一的红茶，听说钓鱼台国宾馆用它招待外宾，不知真假，小妹没去过国宾馆。祁眉对鲜叶非常讲究，十斤祁红的鲜叶也未必能选出一两祁眉。别小看了这罐茶，其中的每片茶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既有高山云雾的轻灵纯净，也有中海拔茶叶的醇厚和润泽，口喊温和，很适合今晚这样的好朋友聚会，肖哥，您请……
姓肖的啜了一口茶，闭眼咽下，稍倾含笑对无无说，姑娘很懂茶道啊！
何加进得意地说：肖哥，不是我夸奖，无无可是有文化的，硕士毕业，我还没见过比她更懂茶的女人！
姓肖的哦了一声，颇感兴趣地说，茶香人美，姑娘哪里做事？
无无正要说话，何加进抢先回答道，她原来在文化公司，最近辞职了，我打算让她到我的公司工作！
姓肖的看着他，笑问，你们公司是做什么来着？对不起啊，到了高原，脑子变笨了。
没关系没关系，书记，您一天到晚那么多事，要是件件都记住岂不成神仙了。我们公司是开矿的，在藏北开了两个小矿！
姓肖的笑着说，不错啊，矿老板，挣大钱的人！
挣什么大钱啊，就是给兄弟们挣点酒钱而已，今后还要书记多多关照！
姓肖的瞄了无无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过几天要去你们那里走走，何老板如果在的话，能否请我喝杯茶？
无无笑着说，书记您来，我们怎么能不在呢？书记放心，我和何总恭候您大驾，无无还给书记您泡一壶清茶润燥就是！
姓肖的轻叩桌面，满意地说，好，到时联系你们。然后看着身边众人，又道，无无姑娘说了，祁眉适合好朋友聚会，在座的都是好朋友，又有好茶，可惜没有音乐，有点遗憾啊！
旁边穿西服的男子说，书记，要不让丁青上来唱首歌给您助助兴？
又不是喝酒，唱什么歌嘛，我是说来点轻音乐！姓肖的说。
我本冷然看着无无和何加进一唱一和给姓肖的设套，闻听此言，心里一动，从包里拿出埙走到窗边，静了静心神，轻轻吹起了《星月传奇》。
淡笑声渐渐安静，独有古老的埙音伴着茶香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