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81

  当人对这个世界生无可恋又必须活着时,就只有目的了。这个目的或许是因为钱、或许是因为权、或许是为了复仇……一切只要对目的有利的,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出来,因为你已经把世间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视如。

  青袖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

  她、敬克英、刘全,这个奇妙的三角关系原本是无法平衡的,却因为金钱这个万恶之源而融合成了一个毒瘤。是的,毒瘤,虽然在别人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毒瘤,但我们自己不那么认为,至少我们是在用劳动挣钱,别以为做就是往床上一躺两腿叉开金钱自然就来了,男人不是傻子,特别是从那些有点钱有点权自我感觉还良好的男人身下讨生活就更没那么容易了。入这一行,除了姣好的容貌外,还得有足够好的体力和足够高的情商。对,我说的是情商,与智商无关。智商可以决定你考多少分进什么样的大学,情商决定你在这个鱼目混珠的社会里过什么品质的生活。

  身体和金钱的交换是明码实价的,别说一次买欢、就是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可能让任何人倾家荡产,这种交易比起那些扯着所谓爱情的幌子要钱要色还要爱的人来讲,算什么!

  当然,无论大恶小恶都是恶,我不是在为自己的恶行开脱,我说的是事实。我原本也“良”,生活把我逼成了“娼”。

  认清这行的同时我就认清了自己,兢兢业业地对待点我的每一位客人,单量迅速上升,在第二个月,我就从低台升到了高台,虽然离无无还有一级的距离,不过我不担心,更不着急,这世间,什么事儿都不是一踽而就的。

  青柚让我陪她去银行,她把卡里的钱全取了出来,接连说了好几遍刘全要回去离婚这是给他孩子的抚养费他老婆说要一次付清的话。看着焦灼的青柚,我心里升起隐隐的不安。果然,不到十天刘全就回来了,继续上班。

  我俩坐在河边,青柚满脸忧伤地说他没离成婚,他老婆得了子宫癌,活不了多久了,你说我该怎么办青桐姐?

  我坐在另一头,不停地捡起碎石扔进江水里,脑子里回放着幼儿园里孩子们的笑脸。今天原本我该去看他们的,因为园里唯一的小老师生病孩子们只得放假,我也才能坐在这里,听青柚聊她那些自找的忧伤。

  我是不是特不要脸?人家都得癌症了我还逼她和男人离婚?青柚幽幽地问我。

  你事先并不知道她生病了。我说,还有,你真确定她是子宫癌?

  青柚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刘全说的,他回去后,那个女人总喊肚子痛,月经也不干净,他就让她去医院看了一下,结果检查出是子宫癌。

  刘全是不是还告诉你他不忍心提离婚,还把钱全给她治病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青柚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青桐姐,我知道你想说啥,他就算不喜欢那个女人,也不可能凭白无故地诅咒她得癌症吧?

  我冷笑一声,说你就那么肯定他不爱那个女人?选择信他由你,反正我是不信。说完,我捡了个石仔扔出去,“咚”的一声入水,涟漪荡漾开来。

  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我跟进哥说了,我要做冰妹。

  我吃惊地看着她,说你真是疯了!

  冰妹是我们这行近几年才兴起的特殊行当,就是专门侍候那些吸食毒品的男人。虽说同样是做小姐,但冰妹的工作比我们危险得多。因为男人吸食毒品致幻后,什么变态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有时甚至是几个男人叫一个小姐。虽然都是卖,但冰妹的卖法我们还是很难接受。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冰妹的收入比普通的小姐高很多倍。

  那个女人做手术,需要钱。青柚嘟嚷着说。

  我起身过去蹲在青柚身边,轻声说他女人手术是他的事,关你何事?青柚,就算你喜欢刘全,也不必把自己全搭进去吧?

  青柚不看我,膝盖的裤子已被泪水打湿。青桐姐,你没爱过,你不明白,五哥是我第一个男人,我爱他,真的,在他第一次去广州打工那晚,我把身体给他了,在那之前,我从没让任何男人碰过我,他发誓要对我负责的,就算后来知道我干这个后,他虽然痛苦,还是来找我了。

  你傻啊,他来找你,不过是因为你做这个能挣到钱而已。

  不是的青桐姐,他刚来时是想带我回去的,是我自己不愿意。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否则根本就不会辞了广州的工作来这里当个小保安天天看着我。青柚倔强地说。

  我理着她的乱发,企图说服她。青柚,刘全如果真的爱你,怎么可能容忍你和敬的事儿?他不过是把你当作赚钱的机器而已。

  青柚摇了摇头,说那是你对他有偏见,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和敬在一起,他也跟我吵了好多次,不让我和姓敬的来往。但我没有其它办法,我不会说话,长得也不漂亮,抢不过无无和紫烟她们,有了敬克英,她们至少不敢拿我怎么样。不管你信不,五哥从没主动找我要过钱,反而是把他的工资全部交给了我。

  我生气地说,他才几个工资啊?他吃的住的、电话费,不都是你掏的吗?还有他爹妈过生日,他老婆孩子的生活费,不是你出的?上次看你取钱我就觉得不对劲,哪有离婚把孩子的抚养费一次付清的?你居然傻傻的就信了,把钱全给人家。现在到好,婚没离成,钱也没了,你还打算嫌钱给他女人做手术,醒醒吧青柚,世间事儿不是这么个办法。

  青柚抹了一把泪,说他和那个女人说好了,我们出钱给她做手术,等手术完了他们就离婚。

  我正要再劝,阿进打来电话,说接我们的车已经来了,让我们快点回去,我这才想起今天是每月一次例行休检的日子,赶紧拖起青柚回去。

  做我们这行,安全是第一要紧的。如果不小心染上性病,别说挣钱了,多的钱都要花出去。两个月前一个姐妹就是那样,客人说多给一倍的钱不戴套,她就同意了,结果一个客人闹到夜场来,说被她传染上了淋病要赔偿,阿进带那个姐妹去检查,果然有淋病。发生这种事后夜场一般就是用钱息事宁人,因为闹开了对夜场声誉影响很不好,赔了那个客人一笔钱,不过那个姐妹也因这事儿连压金都没退就走了。

  青桐的生命,就像这一叶小舟,逆浪而行只会翻船,顺浪而行,也许能到达彼岸!

  小倩因为暗中把电话留给无无的客人被无无发现了,散场时被圆圆她们几个堵在卫生间里,好几个姐妹都知道,不过都装不知道。

  我正把客人吃剩的水果分给看场子的小弟,青柚急匆匆地出来说小倩被修理得很惨,打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把袋子塞给一个小弟,说兄弟们你们自己分吧,我去看个热闹。说完便往楼里跑去,青柚跟在我后面。

  我小声问青柚,无无呢?走了吗?

  跟那个矿老板早走了。

  公用的卫生间在楼道的另一头,过道上安安静静的,我思忖着就这么闯进卫生间,我和青柚未必打得过圆圆她们几个不说,就算打得过,和无无也就站到对立面了,以我现在的状态,跟她挑明了作对于我无丝毫益处。

  一眼瞥见敬克英提着包正要下楼,计上心头,轻俏地喊道:敬总,你要走了吗?

  一直对我有念想的敬克英突然见我对她眉开眼笑,惊喜之下顺杆子就爬了上来,丝毫不顾及旁边青柚会怎么想,巴巴回答:是啊是啊,青桐,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好啊。我笑着说。等我上完卫生间一起走啊。

  敬克英紧走几步过来,挽着我手臂说,我也正想去卫生间呢,一起吧。

  于是我们三个说笑着往走廊深处走去,推开卫生间的门,见月月、玉儿、如烟把小倩挡在卫生间的角落,圆圆正恶狠狠的扇小倩的耳光。

  敬克英作为值班副总,当然不可能装没看见,她喊着干什么你们几个干什么,圆圆和玉儿她们就骂骂咧咧地跑掉了。

  我过去扶起萎顿于地的小倩,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说我们送你去医院。

  小倩靠在我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晚上我一直在诊所陪小倩输液,她跟我讲了当初入行的事儿。她最初到这里打工是在一家餐厅做服务员,阿进是那个餐厅的常客,常带一帮人去吃饭,一来二去就开始追她。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倩觉得阿进长得帅对自己也好,俩人很快就住到一起了。同居两个月后,阿进提出结婚,但又说没钱办婚礼,劝她出去做一段时间小姐,说挣够办酒席的钱就回老家。小倩不愿意,阿进就拿走了她的身份证,还唆使手下兄弟趁他不在时打她,下手特别狠。

  有次嫌我炒的菜不好吃,把我肋骨都打断了,我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身份证又在他那里,想走都走不了,最后只能听他按排。小倩哭着说道。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鸡头手上没货便以恋爱为名骗女孩子做鸡,不同意就打到同意为止。很多人认为我们这些做的天生就贱,喜欢跟男人上床,其实以我的了解,这个行当里至少有一半女人是被迫的。别跟我说什么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强迫你的话,对于像小倩、青桔这样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突然间碰到个体贴又大方的男人便以为碰到白马王子了,哪知道白马王子转眼间就变成魔鬼,把你紧紧攥在手心里,老老实实按人家的吩咐去做还好,如果岂图逃跑,一旦抓回来断手断胳膊还是轻的。

  我拍拍小倩的肩,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敢肯定,阿进当初也是以谈恋爱为名,找能为他挣钱的工具才是真。

  凌晨五点,小倩终于睡去,我走到窗边,看着黛青色的天空沉思着,该如何让阿进知道我帮了小倩却又不让无无怀疑我接近小倩的目的。阿进好面子,江湖习气很重,我要投其所好,让他觉得我帮小倩既是出于义气也是在帮他,阿进就只会感激。无无不一样,她现在是阿进的情人,而小倩因为和阿进的过往让她十分她忌讳,加之我最近的客流量已经隐隐威胁到她的头牌地位,如果知道我帮了小倩,肯定穷尽一切手段对付我。

  虽然最终会是敌人,但,现在还不想她把我当敌人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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