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77

  崭新的大红锦缎新娘袍,料子是那个苏州老板特意帮我进的,只绣花一项就废了30个工时。

  试穿那天,边巴瞪大眼睛看着我,说桐子,你这是要登基?

  我理着袍子,回眸笑语嫣然,说我打算上天!那不行那不行。

  他说,嘻皮笑脸地搂着我腰,说你要是上天了,我怎么办?

  我点着他额头吊起声音说我上天了,你就自由了,可以找漂亮妹妹啊。

  那不行那不行。他说,乱摇着脑袋。我只要你,别的女人我一个看不上。

  现在想想,当时不过开个玩笑,却一语成谶!

  不过上天的是他,我掉进了地狱!

  脱掉外衣,看着镜中女人肥砾的身体和麻木的眼神,不要说尼桑,说是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这不是青桐,青青桐子的外表是瘦弱纤细的,腰肢是棉软如柳的,眼神清灵如水的。

  而镜中这个女人,一头乱草满身肥肉、脸色苍白目无焦点,仿如沾板上待宰的猪,生活的烟熏火燎已经把我变成了最憎恨的自己。

  下意识地把袍子往身上套,只到胸前便再也拉不下去了。

  红云盘腿坐在床上往手指上涂着指甲油,头也不抬地问:你那时多重?

  100。我说。165,100斤,我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红云感叹地说,再问:你现在多少?

  136。我说。

  红云翘起兰花指,对着阳光打量涂好的红色指甲油,敝着嘴说:你再这么下去,就别干这行了,另找工作吧。

  青袖在一旁接口道:是啊,青桐姐,虽说你聪明,可做我们这行是不需要聪明的,只要长得漂亮就行了啊。

  青桔拎着一个塑料袋进来,笑嘻嘻地说姐们儿,来,吃包子吃包子。

  管他的呢,瘦有瘦的韵味,胖有胖的美丽嘛。

  我取下衣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白呼呼的包子,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叠好衣服,放进柜里,取了袋豆浆一口气喝干,套上衣服转身出去了,身后转来青桔的喊声:青桐姐,你不吃了吗?

  红云说得对,我再这么下去,就别想再在这行混了。不是贪恋这个行业,是贪念这个行业能让我快速解决母亲和两个弟弟的需求,当然,内心里也有另一个不想承认的理上,那就是尼桑跟我面对面都认不出我了。

  他如此,想必尼顿也如此,那些恩客更如此。而奈何桥上的边巴,肯定也如此!

  给自己定了严格的计划,不再吃任何面食和糕点,戒掉大鱼大肉,下午四点后除了喝酒,不再吃任何东西,同时开始沿着河堤跑步。

  第一天跑不到两百米就蹲在地上如夏天的狗直喘气;歇一会儿,咬咬牙站起来继续。第二天重复第一天。第三天重复第二天。……

  当我被雨水浸透、冻得嗽嗽发抖时,无助地甩着手上的雨水仰脸嘶吼,真的很想放弃,泪眼漠糊中仿佛看见边巴就站在乌云后,无论我怎么大声喊叫,他都没有回头。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我哭喊着,跪在凹凸不平的沙地上,被雨水湿透的长发零乱贴在脸颊上。哭够了,猛地起身,告诉自己,要么瘦,要么死!抬起头,发狠一般冲起风雨里。

  第二周,我能沿着河堤跑一圈了。第三周,我能沿着河堤跑两圈了;每晚加六分钟的平板支撑,分成三次做。第四周,跑得越来越快,开始找到如风的感觉了,平板支撑也越来越久。

  在此期间,我没上过秤,仍然穿平时的衣服,仍然穿阿进给我的那身不知什么人穿过的劣质礼服,但明显感觉衣服日渐宽松。无无一身灰身便装进来,脸上永远挂着优雅而自信的笑容,见到刚换好衣服的我,有些惊讶,说你怎么瘦了?在减肥吗?

  没有,我说。最近胃有点有舒服,吃不下。

  可得注意身体哦,去医院看看吧,你三弟还靠你养呢。无无说。

  哪有钱看病啊。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得寄回去。

  我说的是实话,在那个一年四季都泛着潮气的小城里,脊梁已弯的老母亲、两个弟弟一个把着铁窗栏一个坐在轮椅上,都在翘首以盼我给他们铺一条阳光大道。

  恰好领班进来,跟无无商量今晚的包间按排,无无皱眉说道,怎么又有这么多人点我?单子都得排到下月了。

  我微微一笑,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你是红人嘛,有文化又漂亮,男人都喜欢你。

  果然,无无开心地笑了,说你当初也是红人啊,边巴都想娶你,只不过造化弄人……她可能意识到不妥,打住话头不再说下去。

  我的心在滴血,脸上却笑呤呤地说道:我就一只麻雀,就没凤凰的命。

  她拍拍我的肩,轻声说唉……青桐,你也想开些,都过去了。

  我忍住眼泪,转身打开化妆包。

  我一边减着体重,一边调整自己的心态。既然上天要让我回到过去,那就重头再来吧。

  收拾起心情认真对待每一位客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长得怎样、小费多少,我都不去想,只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服务。

  先把自己变好,相信其它的会连锁反应。随着客人慢慢回归,我的收入也直线上升,虽说不能和无无比,但比起同级别的姐妹还是高了很多。

  这个月结帐,阿进按b级的标准给我算。领完钱出来,青袖笑着说你终于变回我们熟悉的青桐姐了。

  无无第二天突然请假不来上班,阿进说她感冒了。她的客人有的对换人没意见,反正都是花钱卖欢,只要有“欢”,由谁给“欢”并不重要,但有的客人就不一样,到夜总会玩,只喜欢点某个女子的台,这种专一的嫖客有点类似于捧明星的感觉。

  一个叫何加进的老板,做矿的,五短身材,留着八字胡,嘴上永远叼着雪茄,开一辆黑色的悍马,每次来都是前呼后拥,甚是威风。

  他是第一个发飚的,用雪茄点着阿进的鼻子,说无无不在,我们玩球啊,走!起身就向外走去,他带来的客人也跟着起身而去,阿进陪着笑脸、在那群人身后趋步小声不断解释,对方还是理也不理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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