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65

  尼顿把青桔斟好的茶递给我,低声说,我们的公司打算上市,已经准备了两年多时间,中介机构、律师事务所、审计师事务所、资产评估事务所等都没问题了,现在卡在上市保荐人这块。本来我们谈好了一家公司,也是家上市公司,他们老总和我们选的中介机构合作过,关系不错,而且他的发行渠道和分销平台都成熟了,对方也答应过帮我们,但现在卡住了。

  我不懂他说的这些内容,但还是问:为什么卡住了?

  尼顿苦笑了一下,说那个公司老总原来是我姨父的手下,十年前辞职出来做生意,他的关系都是姨父介绍给他的。

  我仍没反应过来,说你可以去找你姨父,让他跟那个人打个招呼嘛,你们是亲戚,他肯定会帮你的。

  青桔拎了开水过来放在我们桌上,尼顿用食指点了两下桌面以示谢意,说我去了两次,门卫都说他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那你就再去嘛,找个他老人家不休息的时候。我说。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猜到边巴父亲为什么不见他了,只是那理由不应该由我说出来。

  果然,尼顿看着我,有些许的迟疑,最终还是说上次因为尼桑和边巴打架的事儿,姨父恐怕是生气了,我们选的保荐人怕得罪姨父,这事儿现在就卡在这儿了。

  我有些为难地说:你是让我去跟他老人家说吗?大哥,不怕你笑话,我这样的身份,边巴不计前嫌能娶我,我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他父亲那儿,我真说不上话。

  他叹了口气,说你别这么说,我那个小弟的为人我最清楚了,你没有配不上他。

  唉……大哥,他家什么情况,我家什么情况,就是天上的雄鹰和地上虫子的差别。真的,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如不这样,我和尼桑也不至于……唉……

  他放在桌上的左手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沉默着,过一会儿说青桐,你和尼桑的事,我从未反对。我是回拉萨后才知道尼玛做的事情,对不起!

  我心里有些微的痛。真的,尽管那些卖笑求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留在心里的伤痕仍在,不经意被人撕开,还是鲜血淋淋。瞬间重新打起精神强笑着说没事的,大哥,不怪二哥,我应该感谢他才是。当初那种情形,就算二哥不买下我,别人也会买的,价钱还不一定有二哥出得高。说完挺了挺脊柱,接着说道:不说这个了,大哥,我真的很想帮你,但这事儿我真说不上话,不瞒你,他爸我还只见过一次。

  他点了一下头,说我明白,青桐,我找你,也不是让你去姨父那里帮我说情。我是想,这事之所以弄成这样,主要是小弟心里放不下你和尼桑的事儿,他到现在都不接我电话。

  我看着尼顿沉郁的眼神,立马顿悟,点了点头说:边巴跟你们毕竟是兄弟,他就是个孩子,脾气一上来便不顾后果。这样吧大哥,周六你找个地方请我们喝喝茶,你们兄弟俩聊聊天,都是亲戚嘛,什么话不好说的呢?

  尼顿微微一笑,说这样最好,尼桑那里你放心,我会管住他的,不让他给你惹麻烦。

  我点了点头,心里隐痛再次发作。尼桑尼桑,真是扎在我心尖上的刺,一动就疼痛难忍,想拔都不敢拔了。

  青桔送我出的小区,笑语呤呤,不停地跟我叼叼那个特制埙的难处,说是制埙的人在他们当地很名,七十多岁了,做了两个月才完工……我总感觉青桔和尼顿之间有点问题,却又说不清楚具体哪里不对。

  顺道去了lc区打算买些土特产带回老家。路过牛头的店,见穿着黑丝袜超短裙红色半蕾丝上衣的红云正指挥两个工人抬保险柜,见我过去,笑着喊道:进来进来,进来坐会儿嘛!

  我含笑走了进去,打量着布置一新的店堂,问红云。你们这是干嘛呢?

  她哈哈笑着,递给我一杯速溶咖啡,说旺季就要来了嘛,整个保险柜当托儿!

  闻言我卟哧一声,差点把入口的咖啡喷了出来,愣愣看着她,说保险贵当托儿?你这什么意思?

  她附在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把东西放在保险柜里,那些傻子就以为是真的嘛,贵重的嘛,这个托儿可比嘴巴说管用多了。说完得意地笑了。

  我顿时笑出了声,说你们可真聪明,所谓无商不奸,就是说你们这样的吧?

  她白了我一眼,嘿嘿的笑。不瞒你,这条街上,什么绿松石、红珊瑚之类的,不敢说百分百假的,但百分之九十不是真的。

  啊?这么恐怖?都什么做的?

  她扬起嘴角斜视我,说你不懂了吧?好点的用石头染的,差的嘛,直接用水泥、泥巴上色。

  晕哦,怎么这样?你们把水泥、泥巴还按克卖给客人,不怕人家发现了闹啊?

  红云顺手从旁边古色古香的博物架上取了个精美的木头盒子打开递给我,说你看看这东西,表面上你看得出来吗?

  我从黄色真丝袋里取出一玫雕刻十分精美的观音放在手心,说很漂亮啊,确实看不出来,这什么做的?

  她不屑地说:就一水泥圪瘩。

  我笑着摇摇头,看着上面的标签。说一水泥圪瘩卖1800,真不可思异。然后把盒子递还给她。

  就是嘛。我买个东西,总不可能砸开看吧。她说,把盒子放回架上,数了钱交给按保险柜的工人打发他们离开,然后向里间喊了声牛头,青桐来了,出来一下。

  牛头答应着出来,见到我热络地打招呼。青桐,好久没见你了,九刀昨天还问起你呢,也不来看看我们?

  最近有点事儿多。我说。你这个店变化大啊,生意越做越大了!

  红云撩了撩披肩的波浪发,蓝色眼影一闪一闪的,说还行吧,今年准备好好做一下。喂,你不是要带你男人回老家去吗?不买点东西带回去送人?

  是打算买点,就是不知道买啥。我说。

  你看看我这儿的,想要什么按进价算。

  我看了一眼柜内眼花燎乱的饰物,说我这是送亲戚的,你这些水泥圪瘩我可拿不出手。

  红云哈哈笑着,说咱们可是姐们,我敢给你假的吗?肯定是给你真的嘛。

  那还差不多。我笑着说。过两天我带边巴来看,让他自己选吧。

  这时牛头接了个电话,过来跟红云说:他们三缺一,喊我!

  红云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又去打麻将啊?

  不能扫了人家面子嘛。牛头笑嘻嘻地说,都是老朋友了,总得应酬一下。

  什么老朋友?我看他们是合起伙来骗你,一次输几千,一次输几千,赚点钱全送给他们了!

  打麻将嘛,哪有只赢不输的。牛头说,看向我,挤了挤眼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青桐?

  我末置可否地笑了笑。

  红云不满地哼了一声,生气地说,钱在包里,自己去拿。

  牛头转身进里屋去了,一边往牛仔裤后袋里塞钱一边对我说:我先走了啊,你留在这儿玩吧,她今天不上班。说完匆匆往外走去。

  等牛头消失,我看向红云。牛头跟什么人打麻将?打得大吗?

  红云开始挑捡柜台里的首饰放进保险柜,说他说就是这街上一块做生意的几个人,准知道呢?天天赌,一次几千、几万的输,烦死了。

  得劝劝他啊,挣点钱容易吗你?这样输可不行!

  劝过,根本不听。红云说,锁上保险柜的门,转身问我。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定了。我说。5月份,办两天,先请他家的亲戚,然后是我这边的朋友们。

  红云哦了一声说你可真幸运,嫁给他,这辈子算是吃穿不愁了。

  我笑了一下,说我还有事,你先忙吧。便离开了她的店子。

  行走在青石板的巷道里,太阳烤炙着头顶,路过一个小寺庙,信步进去,跪在佛祖面前,磕了三个头,起身,双手合十看着那双慈爱悲悯的眼眸,默默许下心愿:佛祖啊,请让我和边巴此情绵绵无绝期吧。如果天长地久也有“时尽”的可能,请让“时尽”在我生命停止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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