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35

  拒绝了尼桑好几次见面的要求,最终同意在茶楼见面。他握着我的手,很诚恳的样子。轻声说对不起,青桐,那天到医院找不到你我急死了,才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抽回手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这样的解释他已前说过无数次了,一点新意都没有。心真的有些凉。每次伤了我后都这样,原谅过后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来一次。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习惯比深爱更可怕。你次次容忍,次次原谅,对方习以为常就不会再克制。我还没有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他都可以如此毫不顾忌伤我自尊,一旦真的爱上,还有活路给我吗?

  对眼前这个年轻帅气还多金的男人要说完全不动心那是假的。我离过婚不说,娘家什么条件啊,一贫如洗还没个正当职业,被这样一个世俗都认为优秀的男人看上,该是走了运,如果换个女人,恨不得马上就嫁了吧?我为何犹豫?

  那是因为我抱定了不想被男人养、不想再离第二次婚的念头!

  他见我不语,用祈求的语气再次说道,青桐,原谅一个爱你的男人吧,我真的太在乎你了。

  我淡淡地看着他。尼桑,我们别纠缠了,继续下去没意思,我不想跟一个看不起我的男人谈恋爱。

  他着急地说,我保证下次再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这一次!

  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说,看着他。请原谅。然后起身,拿起包打算离开。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青桐,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就一次,如果我再伤你,我们就分手!

  我没有看他,眼光落在前方,低声说,我们还谈不上分手,并没开始对吧?睡过并不等于就要永远在一起。说完,拂开他的手,在眼泪没有掉下来之前,向外走去。

  他在我后面嘶声喊道: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继续说道:我就不信他一点不在乎你干了什么!

  我知道我如果再留下来,肯定就原谅他了,前面好几次就是那样。他恳求,开始我坚持不同意和好,在他说两三遍后就答应了,然后一起回住处或是去宾馆,缠绵之后,能保持两三天的温柔如水,伤害又重新上演。

  失败的婚姻早该让我明白,不是两个人身体契合就可以长久在一起的。床上的和谐不过一瞬间,大部份的岁月都是在床下度过的,人不可能生活在空中楼阁里,终究需要与其它人相处、交流,如果无法信任彼此,对爱的理解达不成共识,就算在一起了,也是难抵生活的暴风雨,最终也会分道扬镖。

  心里非常清楚放弃尼桑就是放弃了一个上天赐与的衣食无忧的机会,但我没有其它选择。卑贱的感情已经有过一次,那种伤痛和无助不想再体验。爱情这玩意儿就是这样,非此既彼,没有中间道路可寻的。

  于是急步出了茶楼。

  红云下午来找我,我俩坐在院子里喝茶。阳光很暖,窗台上的蝴碟兰和仙客来开得异常灿烂。

  她突然说,明年春天干完我就回老家了,开店,结婚,生个孩子。

  啥?你恋爱了,和谁?

  她嗯了一声,说我和牛头好上了,就是你那个九刀的朋友,开工艺品店的。

  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开工艺品店的牛头,还是我前不久介绍他俩认识的。

  红云靠在椅上,微笑着、一脸花痴。他说等我回老家把美容院开起来后,我们就结婚!

  多久的事儿?

  上周。

  我有些疑惑地看她。才一周,你就决定要嫁给他了?

  红云笑着说,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未必相爱。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见不到对方就难受。

  那是你们才认识,受荷尔蒙的影响。我说。她知道你在做…那个吗?

  知道。她说。我跟他说过了,他说他理解我,但是挣够钱后就不许再做了。

  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他说理解你,你就信?

  我信。红云看着我,认真地说。真的青桐,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知道我做那个后也没看不起我。开始还是他追我的呢,他说我虽然是干那个的,但那是受生活所迫,没办法的事儿,比起他认识的其它女人,今天跟这个睡明天跟那个睡的,他说我比她们干净多了。

  我看着一脸幸福的红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下午六点,我和另外两个内服紫紫、如意在夜总会旁边的小馆子吃面条,二弟发来一条短信:医生说老三是软骨病。

  我拿着手机,有那么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心里捉摸着什么是软骨病时,第二条短信又来了:医生说这种病是遗传的,打小就会有,老三经常骨折就是这个病引起的。

  我还是没意识到有什么大问题,回了短信。让老三好好治疗,别担心钱的事儿。然后继续埋头吃面。二弟很快就回了信息:姐,医生说治不好的,今后只能坐轮椅。

  我大脑顿时轰的一声,傻傻地看着手机。

  对面的紫紫笑着说,青桐姐,是尼桑发的短信啊?这么入迷!

  这段时间,因为我不接尼桑电话,他便天天短信轰炸我,有时还直接跑去夜总会等我下班,闹得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儿。

  我收起手机,说不是,是我三弟,医生说他得了软骨病。

  一旁的如意顿时咋呼道,软骨病?然后见餐馆其它人都转头看我们,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便压低声意说,青桐,已经确诊是软骨病了吗?

  应该是的。我说。我二弟说的,三弟还在医院。

  如意的眼里顿时盛满同情,看着我低声说那就完了,我表弟就是软骨病死的,绝症,活着时只能坐轮椅,家里花了很多钱,根本治不好。

  如意的话让我顿感五雷轰顶,睁大眼睛喃喃自语。绝症?软骨病是绝症?

  我不相信三弟会得那种怪病,虽然他自幼走路就不太稳当,轻轻一碰就会摔倒,但便并不影响他什么啊。个子长得比同龄人还高,成绩也一直名列前矛,接到大学通知书那天,母亲高兴得逢人就说他考上大学了。在三弟去报道之前,家里第一次大规模请了一回客,久不来往的三亲四戚都提着礼物笑容满面的恭喜母亲,比我结婚时还热闹。

  上了大学的三弟并没停步不前,他成了学生会主席、参与各种公益活动,大四时还交了女朋友、考上了研究生,他说姐等我研究生毕业就出国读博士做搞空间物理的研究,将来把你和妈都接去。

  眼看着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眼看着母亲就要苦到头了,眼看着我的辛劳也要结束了,医生却说他得了软骨病!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我踉跄着进了网吧,把二弟发来的检查结果一项一项地百度,看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介绍,无力之极!

  我引以为傲的三弟,真的得了软骨病。这种病正规的名字是成骨不全症或是脆骨病,俗称瓷娃娃,骨质酥脆极易骨折。

  我看着“极易骨折”四个字,两手狠狠地扯着头发。三弟自幼真是“极易骨折”,每次都因家里条件不好,母亲找草药医生包些药自己敷敷就算了,骨头没长好时就由我和二弟背着他上学。当时那条件,哪家的孩子不是自然长大的,这儿一条口那儿一道伤的,大人根本就不会当回事儿。

  瓷娃娃,多形象的名词啊!成长中的三弟真是像淘瓷一样易碎,所有人都认为三弟缺钙,母亲一度还天天买骨头熬汤逼他喝,每天出门都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和同学打闹、不要上体育课,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长大了,该成为一家人的骄傲了,却得了这种怪病。天不佑啊!

  我把存折上仅有的一万块钱全打给了三弟,很快花完。

  二弟把餐馆卖了两万块钱救急,自己去建筑工地搬砖挣钱给老三看病。

  仍是杯水车薪!

  三弟的女朋友照顾了他一个月就离开了,从此再没出现。年老的母亲只得去医院照顾三弟,为了节约每晚五块钱的陪床费,晚上就在三弟的床边水泥地上打地铺。

  母亲打来电话,哭得天塌了一般,我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医生说再不交钱,就得出院了。你得救你三弟啊,你是他姐姐,你如果不救他,他可怎么办啊?母亲哭喊道。

  妈,我救他,我肯定救他的,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啊。我哭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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