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29

  我独自搬到了lc区的小院里。

  因为害怕阿阮,也想一个人静静。

  其实我不敢确定阿阮在青柚这事儿上做过什么手脚,只是有所怀疑而已。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可以让别人抓辫子的地方,但一想到上个厕所都有人注意你且可能传播出去,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心理学上不是说,人无安全感比饿肚子还可怕么。

  由于我暗中相助,明里暗里给客人推荐红云,她的客流量明显回升,这个月才过三分之一,包房的订量和出台钟点已经和紫烟不相上下了。就在我俩都暗暗高兴的时候,她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仍和上次一样,不停地拉肚子,吃什么拉什么,整个人很快就瘦得不成样子,去医院又查不出什么原因。我让她搬去和我一起住,她说她放心不下阿阮。我本想把对阿阮的怀疑告诉她,但没任何证据,所以一直忍着没说。阿阮年纪小,和红云是远亲,红云把她介绍给阿进进入这行,便觉得有义务照顾好她。其实阿阮进入欢场也快半年了,虽然表面看去仍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其实谁都明白那是她用来保护自己披的外衣而已。在这个真真假假、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行业里,再单纯的姑娘只要跳进染缸,不出两月就会变得世故圆滑起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儿,想挣钱就得逼着自己成长,八方拉客四方留人,这也算是本事之一吧。说起这个,我想起上次和尼顿一块吃饭,桌上他朋友带了个女孩,年纪跟我差不多,说是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但那走路的样子、说话的作派、抽烟的姿式、看人的眼风,职业特征太明显了,整个就一欢场中人。

  不是看不起欢场中人。自己就处在这个染缸里,不比任何人干净。卖身的命是上天注定的,公主的尊严只有自己给自己。上班时我挂着职业的笑、说着职业的话,下班了就脱去那身伪装,还原真实的自己。

  自从青柚搬去紫烟宿舍,我随后又搬到了lc区住,我俩就很少碰面。白天她和紫烟形影不离,晚上又各上各的班,偶尔在走廊上碰到也是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关系已经渐渐疏远。

  工作结束关好包房门转身见青柚也正好从房间出来,见到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关好门从我身边走过时,突然轻声说了句别让红云吃别人给的东西有巴豆,我怔了一下,正要问时,她已经快步走远了。

  第二天回寝室取东西,无意中发现楼道垃圾桶边有几个散落的巴豆壳,想起青柚的话,多了个心眼,捡了两玫放进包里。这玩意儿我再熟悉不过,老家不远的山沟里,青石崖上长满了这种东西。

  红云请假回内地检查身体,昨天刚回来,中午睡醒后见天气很好,便打了个电话,约她到河边走走。

  我俩手上各拿着一个烤红署,她有气无力地说青桐,我是不是真不适应这儿气候啊?怎么回去就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一回来就又不对了。

  我扒着红薯皮,说你都在这儿呆了两年了,以前这样过吗?

  她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最近半年才这样,有个老中医问我是不是误吃了巴豆之类的,疯了,我哪儿去吃那玩意儿。

  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青柚说不要让红云吃别人给的东西有巴豆的话,便从包里掏出两个干瘪的巴豆壳,说你看这个,我在楼道垃圾桶边捡的,你见过吗?

  她接过看了看,摇头说没有,这是什么?

  巴豆,吃了狂拉肚子。我说,我老家的山上,这个玩意儿很多。

  她看着我,仿佛有些明白,说你说我是吃了这个才拉肚子的?有人在暗算我?有可能。我说。本想把青柚提醒的事儿说出来,又怕她急性子跑去问青柚反而坏事。

  红云立即涨红着脸大骂,谁他妈那么恶毒想害我?引得另一边两个钓鱼人转身向我们。

  我赶紧制止了她,说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也只是猜的。不管我猜得是否对,你都可以留意一点,不要吃任何人给你的东西,看看还拉不拉。

  好,她说,等我查出他妈是谁害我的,看我怎么收拾她。然后分了半个红署递给我,说她吃不惯这个。

  我喜欢红薯的味道,这可能来自于胃的记忆。幼时家里卖不起大米白面,母亲就去农村买红薯回来。那时红薯便宜,5分钱一斤,母亲30块钱的工资可以买好几百斤,存在家里自掏的地洞里,从冬到春一家子的口粮就靠它,因为一过春天,气温回升红薯烂得很快,记忆中那间窄小的土屋空气中总是泛着一股烂红薯的味道。说起这个,估计在城市里我的同龄人中,只有我家屋子里掏得有存放红薯的地洞吧。一个冬天三餐红署,偶尔放点米母亲还会在水开之后丢进一只碗,仅有的饭粒跳进碗里再捞出来平分给两个弟弟,我如果眼巴巴地多看两眼就会惹来母亲的筷子头。按理说我早就把红薯吃厌了,奇怪的是,在我能吃得起大米之后,偶尔仍会怀念红薯的味道,就像此时,软软的红薯下肚,胃顿时满足。

  上班前,在卫生间听到青柚打电话。

  说好今天把钱打给我,都晚上了,你打的钱呢?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说话跟放屁一样。又是明天,一天推一天,几个意思?你是不是想把我的钱赖掉,喂……喂……一阵哗哗声,青柚推开门走了出来,见到正在洗手的我,有些难堪地笑了一下。

  我往手上抹着香皂,轻声说他还不你吗?

  她满脸郁色过来,拧开水龙头。只还了两万,其它的也不说不还,就是拖着,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的。

  十几万呢,他总不能就这样污了吧。我说,把香皂递给她。让你爸去要啊。

  她接过香皂抹着,低声说我爸去要了,他老头儿说他家没拿我的钱,要钱去找他儿子要,他儿子退婚后又另订了一门亲,两个人一起去广州打工了,我爸到哪儿去找人啊?

  唉,无凭无据的,人家要是不还,还真没办法了。我说,看着青柚浓妆艳抹的脸,绿色晚礼服把胸部挤得高高的,长发挽在头顶,脖间戴了一条廉价的项链,唯有眼里不时掠过的惊忧还能找到几分青柚的影子。她,已经正式下海成了阿进手下的姑娘,紫烟做的介绍人,为此还领了两千块钱的介绍费。

  我理解青柚,她一方面是需要还阿进的钱,另一方面退婚对她打击太大,索性就破罐破摔了。

  想起那些相依相伴姐妹情深的日子,仿佛就在上辈子,我暗暗叹息了一声,轻声说你要注意保护自己,挣够钱就别做了。

  她眼里闪烁着泪影,哑声说青桐姐,对不起,我当时真是疯了。

  我微微一笑,说我理解,真的,没有怪你。

  她哽咽着。我不是真想搬走,是紫烟她说我和你再住在一起不好

  都过去了。我说,摇了摇头,从镜中看着她。干这一行很容易染病,你自己要注意,完事后记得去冲洗,别怕花钱,染上病就得不偿失了。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紫烟走了进来,见到我俩,哈哈笑着,说青桐,尼总的弟弟来了,领班找你呢。

  我笑笑,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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