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1

  池子里已经有几个村民,一旁石头上还放着青稞酒,流磺挟裹着酒味儿扑面而来,冲击得鼻沾膜怪怪的,阳光照耀下,泉水清澈透明,别人搓下的泥垢在水波纹里蠕动,水面漂浮着的一层油腻。

  若雨皱着眉轻呼怎么这么脏?

  自然温泉,没人管,能这样就不错了。紫烟说,脱掉鞋进了池子,淌进过去坐在荫凉的地方。

  我用一只脚试着水温,有些踯躅。我没有洁癖,幼时什么样的脏水都见过,不过要把身子泡进这泉水里,心里还真有点发怵。

  下来啊,青桐姐!青柚笑着喊道,一边赶着水上的漂浮物,尼桑觊了我一眼,嘴角浮起嘲讽的笑。

  定了定神最终还是下水,坐到最右边的角落里,暖暖的泉水顿时包裹了身子,只有裸露在外的肩有些许凉意。我再往下缩了缩,闭上眼睛靠在石头上,闻听身旁的若雨在说太晒了尼桑哥我们换个位置吧。然后一阵唏嗦声,突感身边压力倍增。我悄悄往左边挪了挪,只想不着痕迹地离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远一点。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让本来就小的池子愈发拥挤。

  紫烟和若雨在闲聊。若雨问紫烟在哪里工作,紫烟说在矿业公司,还把矿在什么位置,平时都干些什么说得像真的一样,我闭眼靠在石壁上,阳光热辣辣的,神情有些恍惚。我是喜欢阳光的,自幼如此。只要有太阳出来,就会有影子出现。那影子就是我的闺蜜,所有的心事只告诉寸步不离的影子。

  听到一阵水声,估计是又有人进来了,尼桑往我这边动了一下,腿挨到了我的腿,我只得再往边上缩了一下,半个身子都紧贴在了池壁上。尼桑开始跟池里的当地人喝酒,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聊天。突然感觉有人在碰我的腿,而且是故意的,心里有些厌烦,便把两腿交叠起来,尽可能地缩小空间,那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开始用脚在我小腿上摩擦起来,让我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感,眼睛睁开一条缝斜视右边,尼桑喝着啤酒,若雨靠在他身上,仿佛局外人。

  此景此情让我想起一幅慢画:两女中间一男,男的搂着身边的女友,一只手却从背后悄悄伸出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

  我天生没有调情的细胞,也从没对任何男人动心过。就算那个跟富婆跑了的前夫,我对他也更多的是习惯,而不是书里所写的那种你浓我浓到亘古不分的爱情。后来我自己反思那时为时不长的婚姻,他之所以不顾一切地离开跟那个长相远不如我的女人走,表面的原因是赚弃我家填不满的无底贫穷外,更深沉的原因可能也厌烦了整天面对一张冷冰冰的脸。

  再次把两腿往池边收了一下,微眯了眼继续放空自己,恍惚中,突闻琴声,《月光边境》的旋律优美,流畅的音符从脑海中一个个跳了出来,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水面上跃动。

  你会弹琴?尼桑突然问。

  我惊了一下,手指顿时僵住。唉,这幻觉近来越来越频繁了!音乐,是我心之所恋矣,就算幻影婆娑,总还是有份美好留存。

  我尴尬地笑笑,眼光移向远处。山头有浅浅的白,昨晚应该下雪了的。对于生活在四川盆地的我,过去很少领略漫天雪花飞舞大地一片洁白的景像;而高原,就算是夏天,冰雹也是说下就下的,飘个雪花实在不算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做个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白雪公主,住在雪山脚下的小木屋里,与七个小矮人终老。

  可笑吧?与我终老的不是白马王子,而是七个小矮人!但是,我仍然固执地守着心底的那个梦,就算现在,你要问我白雪公主最好的结局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仍然认为,公主和七个矮人相伴相守到老是最好的结果。

  可能是自己的沉默助长了尼桑,他肆无忌弹地把腿直接压在我的腿上,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正打算把腿抽出时,电话响了,我从头顶上方的石头上摸过电话,见是我二弟打来的。母亲因为心脏病犯了一直在吃药,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拿着电话用力抽出腿,裹着毛巾出了池子。

  电话里,二弟兴奋地喊着。姐姐姐我有女朋友了。

  真的?我开心地回应着,靠在一株千年左旋柳上,山脚下的农田里,青苗依依。问他,女孩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电话里的二弟居然有些扭捏起来。姐,你也认识的!

  我拔了根青草咬在嘴里,微笑说我也认识?是谁啊?

  就是……那个……桔子……

  我心一惊,下意识地站直身体。你说是谁?

  桔子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二弟说。

  哦,桔子啊!我脑海里浮起桔子结婚时的情形,十八辆黑色桑塔拉在县城的主街道上转了三圈,把身穿婚纱的桔子拉进了县上唯一的五星级酒店。于是问,她离婚了吗?

  还没有。不过桔子说她老公在外面有个小三,他俩过不到一起,要跟我结婚。

  你疯了,她还没离你就和她在一起了,万一他老公知道了能挠得了你俩?再说,她还比你大三岁呢。

  姐,桔子不会骗我的,她离完婚我俩就结婚。

  你滚,人家还没离呢。再说她女儿呢?她不是有个女儿了吗?

  到时跟我们也可以,跟那边也可以。

  真是太不像话了,我跟你说啊,她没离婚之前,你俩少在一起,别到时候闹出乱子,姐可帮不了你。我说完,挂了电话。

  重新靠在树干上,心里寻思着桔子和二弟的事儿,便不想再回池子了,就这么一个人呆着挺好的。阳光明媚,戴着红头巾的牧羊女赶着羊群从山坡另一头过来,其中有只小羊羔,头和脖子是黑的,身子是白色,欢蹦着到了我跟前。我慢慢伸出手掌,它居然在我手心里舔了起来,一双大眼睛稚气十足。

  听到身后转来脚步走,回头看去,是尼桑,一身黝黑的肌肤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

  怎么不泡了?看到我,他问。

  泡久了身子软。我淡淡地说,要把浴巾还给他,被他拒绝了,只得再披回身上。

  他过来坐在我旁边,伸直长满毛的大长腿。

  久久,他问:为什么不说话?

  我看着远处,淡淡的。你不也没说话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你是个特别的女人。

  我嘴角动了动,没有接话。

  稍倾,他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这么说你?

  我没好奇心。我说,起身往帐篷走去,我不习惯单独跟陌生男人相处,也不知道如何跟他们聊天,离开让我更自在些。

  晚上,青柚跟紫烟一起吃饭去了,我因惦记红云独自回了宿舍,发现她已回来,正打算泡面,见到我,问我要不要吃?

  要啊。我说,过去取了面正要泡时,她接了个电话,挂了后眉开眼笑的,说青桐,你不用吃这个了,尼总请我们吃火锅呢,说马上派司机到桥头接我们。

  我看着她,说你不是拉肚子吗?还能吃火锅啊?

  走吧走吧,我少吃点就行了。她说,拿了我俩的包往外推我。

  无奈只得跟她出门,心里却感觉怪怪的。尼总本来是红云的客人,以前每次到夜总会都是红云给他们按排,后来突然变成了紫烟给他订包间。虽说夜总会里客人换小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总感觉这个尼总换人有些突然。今晚请紫烟吃饭,现在又突然打电话来叫上红云,就算跟小姐不用谈感情,但这个按排,还是让我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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