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 二

  在我二十七岁那年,我终于有了个男朋友。说终于,是之前真不敢谈恋爱,我二弟失学后变成了混混,三天两头打架,我妈不是去别人家道歉就是别人来我们家道歉,有一次,他把别人的眼睛打伤,我家赔了对方三万块钱。三万啊,我和我母亲求了多少人说了多少话才借到的!

  工作九年后,我才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当然也是最后一个。他是我们学校最帅的语文老师。家在德阳,父母都有工作,条件也不错,本科毕来,比我晚来三年,还比我小一岁。进校后就一直追我,开始我不敢答应,我要供三弟上学,要照顾二弟,我母亲身体多年积劳成疾,胃和心脏都不好,我那点工资,除了不敢把自己饿死外,都得补贴家里,哪个男人愿意拖这么个付担呢?漂亮又怎么样?歌唱得好又怎么样?钢琴弹得好又怎么样?能当米饭吃还是能变成猪肉啊?27岁了,按当地的习俗再不找男朋友,一过三十就更不好找,他托了学校书记来说情,我便勉强答应了,条件是我二弟没有正式工作前我不能要孩子,他答应了,喜出望外的样子。

  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两床被子,其中一床是踏花被(哪位给作者我脑补一下什么叫踏花被)和两个脸盆、一个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他家给了我们两万块钱。那时不像现在,结婚要有房有车,我俩都是老师,生活的环境也相对单纯,他的宿舍原本是两个人,另一个老师听说我们要结婚后就搬了出去,临时从学校后勤处找来一张吱吱作响的木床,小姑送了我一个蚊帐,我的单人被子和他的单人被子铺在下面,上面再铺上小姑从棉纺石拿回来次品布毯和母亲送的踏花被,门上贴了个同事剪的红色喜字,便算是新房了。

  门口放了个煤气炉,卫生间在过道的东头,一层楼的老师公用。

  再过一年,我的工龄就已到分房的时间了,学校已经登记,就等着新房下来。

  办证后简单举行了个婚礼,也就是发了点喜糖完事,我俩都是老师,说好等放署假去他家里,算是旅行结婚。举行完婚礼回到宿舍,天还没黑,他迫不及待地把我按到吱吱作响的双人床上,扒光了我的衣服,压在我的身上,木头床栅把我的背胳得生疼,最疼的还是身体,在他进入我时,硬生生的撕裂,痛得我把床单抓成一团。

  完事后他点着烟,看到床单上的点点落红嘿嘿地笑,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是个纯洁的女人,发誓要爱我一辈子。

  那个周末,他一个人进城去了,给我卖了一台纲琴回来,说天天都想听我弹琴唱歌。我真的欣喜若狂,我是学音乐的,做梦都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钢琴。

  应该说在那之前,我对他并不是多有感情。真的,答应他,不过是迫于世俗罢了。那之后,我慢慢喜欢上了他,开始惦记他了。

  婚后的生活我还是满意的,他教语文我教音乐,我俩谁有时间就去街上卖菜,回来用门口的煤油炉做好等着对方下课。旁晚,手拉手去小河边散步,回来如果不晚,一层楼的年轻人都会来我家,带着瓜子花生啥的吹牛聊天,或是听我唱歌。那时的我特别爱唱歌,街上流行什么我就会什么。老公喜欢邓丽君,她的歌我几乎全会,而且摸仿得唯妙唯肖。

  我憧憬着很快分到新房,把母亲接到身边,然后生个孩子,一生一世就这么过了。学校的老师都说,我和他是上天配得最好看的一对。

  刚刚一年,老公就爱上了一个温洲来我们镇上搞服装展销然后承包下整幢百货大楼的女老板,学校里人尽皆知。

  我不想离婚,又哭又闹又求、请学校领导出面、请他父母劝他、甚至以自杀相威胁,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我都用尽了,没用。他今天答应了,明天又悄悄和那女人约会,在学校停他课后,索性和那女的住进了宾馆,还买通了服务员,只要我一进宾馆大门,前台就通知他们,我根本找不着人。

  有那么半年时间,我就像个疯子,除了上课就是找他。同事朋友领导都站我一边指责他也劝告他,我和二弟还带着一帮混混去那女人的公司闹,为此我们被派出所带走了三次,最后学校把我保回来的。我当时就想着拖死不离,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

  有一天,他托一个朋友给我带话,说只要我同意离婚,就给我十万块钱,当时我的工资还不到一千。因为我二弟把那女人的手下打伤了,拘押在看守所里,对方要求我家赔五万块钱。

  我考虑了一夜,同意了,怕他们耍赖,要求先付钱,把我二弟放出来后,再去办手续。

  我们那时离婚还需要单位开介绍信。中间人拿来了钱,我二弟也放了出来,我便拿着离婚介绍信,跟他去了民政局。红本换绿本,出来时,见那女人就在民政局大门外等着,见我们出来,上前挽起他的胳膊,路过我身边时,余光看着我,嘴角撇着,扬长而去。

  我木然回了宿舍,拿着那个装钱的黑色塑料袋去了邮政银行,把余下的五万块钱存进了我妈的卡里。

  我硬是撑着熬完了那学期才递上辞职申请。现在还清晰记得写辞职书的情景,手写的,蓝色的纲笔字,爬在斑驳的写字台上,一边写一边哭。

  校长书记轮流找我谈话,希望我能留下,还说尽管我离婚了,学校考虑我家庭困难,仍然同意把那套五十八平米的新房分给我。当时的社会环境,能分到一套房子对于母亲还住在街道黑暗小土屋的我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但我明白,如果留在学校,根本不用想,学校那些五六十岁在黑板前兢兢业业几十年满头白发却连飞机都没见过的老师就是我的未来。

  我不想那么过了,我希望将来有车有房、出门打得起出租坐得起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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