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岁月悠悠终成空
“参见谷主！求您，救救她！”
刚出谷门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便跪了下来，满是担忧与痛苦的神情，眼中却又透露出了对地上满头虚汗的女孩的深情。
她随意向地上女孩看去，却惊地说不出话，踉跄地向后倒去，小尧眼急手快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这……不是五百年前的她吗？
她无奈摇了摇头…明明是她的梦魇…明明走失了这么多年，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她闭上双眼，不想让面前的少年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而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少年竟如此像他。
恍惚之前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一年，曾经的初遇，曾经的她受伤，他也是如此焦急……
五百年前——
天宫，百花园。
众上仙皆在加强封印仙界百花宴圣物的时候，她和童菲却手拉着手准备偷偷溜进百花丛偷百花露吃。
“四四，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嘛？还有欸！今天封园我们这样…算不算违背…”
四四是他们三个约定的昵称，是她引以为傲和童菲、南耀的秘密。童菲写四，喜欢用简单的四，而南曜却喜欢用肆，说肆意妄为更适合她。
“哎哟！菲儿！你怎么这么多话呀！来都来了，反正上主也会原谅我的，倒时候我全担了！上主最多罚我抄抄经书！再说了要是没被发现不是更好么！”
她一脸得意，她是上主宠爱的圣女，是天庭比公主还高傲刁蛮的人，仙界的人总是不敢惹她，谁叫她虽然蛮横却拥有无数天赋呢，不管是法术还是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仙界羡慕不已的天才少女。
只是她总是到处惹事，又常常违背天规，惹得一群古板的上仙对她颇有争议，再加上她和南曜少主的婚约更让她比众人瞩目百倍，好生羡慕。
“上主没有什么…可是你看呀…那些上仙反对的可不少诶！你和南曜少主的…”童菲还是有些担忧地说道。
“好了好了！别婆婆妈妈的！谁管那些木头呆子！南曜要不要我是他的事！只要他没说不要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她随口答道。
只可惜…却没想到当年的豪言壮志，在他真的不要她的时候，她还是会痛，痛得令人窒息。
百花园中的花争奇斗艳，个个都绽放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耀眼的把整片云彩都渲染成了五彩的模样，她们看着这片绚烂的场景都傻傻地站在原地，
“喂喂…每次来都太漂亮了吧…菲儿你看！我说吧！来对了吧！”她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的闹着，激动地脸上扬起了一抹潮红有着一些得意洋洋的味道。
“啊…是啊！真的好美！”
童菲终究还是个女孩子总是喜欢这些光彩夺目的东西。
两个女孩扑进了百花园的花丛中，她们在里面跑跑跳跳说说笑笑的……
突然她拍手认真的说道：“呀！你看！忘了吧！我们说好要来吃百花露的呀！”
“四四…我觉得可能真的…要封园了…我们玩了这么久…还是…”童菲又开始了一幅忧心忧虑的样子。
“走啦！”
颜照根本没管童菲的担忧，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去。
而就在快要碰到百花露的这一刻，整个百花园霎时失去了色彩，那些绽放着的花都慢慢变回花苞的模样，敛去了光芒，刹时间，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她终于开始有了些慌张，却依旧强装镇静着，童菲在一旁紧紧抱着她，她明显感觉到了童菲已经开始了瑟瑟发抖，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样说：
“没事的…我们…会被发现的…菲儿你放心…就算我丢了性命也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童菲终于还是急哭了眼泪：
“四四！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不准死啊！”
“菲儿…今天真的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冒着这些险了…对不起…菲儿…是我害了你…”她终究是个孩子，紧紧抱着童菲，眼中蒙上了迷雾。
“不…不，这不是你的责任啊！而且我当时也同意了的！四四！你是圣女！我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下仙…我们本来就不能相比，四四你还一直把我当姐妹，什么好事都想带着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我怎么…”童菲快要哭岔气了，她紧紧握着颜照的手，想要急切地传达给她这些年的感激。
颜照也默默地掉着眼泪，听着童菲说的话更加怪罪自己，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来这里！怎么可以还带着童菲！一个人就算了，怎么能还带着童菲!
在两个人还不知所措的时候，百花园的光更加暗淡，狂风大作。
两个紧紧相拥使自己不被狂风卷入，童菲忽然认真的看着颜照，眼中多了一丝决绝，努力敛了眼泪。
“四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就那样出现在了我面前…从此之后你就一直做我最坚强的后盾…我一旦犯了什么错你都会帮我分担，虽然你总是打趣我说我很笨，可总会默默教我该如何做好一切，四四，我好喜欢和你一起闯祸啊…我真的好想一直一直陪着你啊…四四…可是…”童菲一边说一边放开了颜照的手。
颜照听到后面终于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想去抓住童菲的手，可是童菲早有准备，她扑空了。
童菲好不容易敛了的泪水又一次覆满脸颊，她离结界边缘越来越近，回头扯了抹微笑道：
“四四…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
颜照已经完全明白童菲想要做什么，拼了命想扑上去拦住她，可童菲却用多年的修为锁住了她，她毫无办法只能哭着大喊道：
“童菲！你不准！你回来啊！我有办法的！我们一定能出去的！童菲啊！你回来啊！啊——你回来啊——”
颜照歇斯底里的哭喊，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她第一次知道了失去有多可怕…她也就只有童菲这一个交心挚友了，她怎么可以失去她！
童菲笑着没有一丝犹豫地往结界跳了下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结界中不断回响。
———四四，来生…我一定会找到你…到时候…一定要记住我啊。”
“童菲————”
她疯狂的喊着那个不顾一切跳下去的身影。
她终于失去了理智，念出了禁咒，破了童菲的命咒。
可禁咒反噬地太厉害，刚刚破了咒她就无力的摔倒在地。
……
百花园缓缓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良久。
一群天兵赶来，其中还有上主和南曜少主还有几个上仙，本来怒气冲冲的众人看见她一个人软弱无力地瘫软在地，无力的向边缘挥舞着手想要拉住什么，眼神黯淡还止不住的泪水颗颗滑落，口中喃喃自语的时候，众人再大的怒气也只能是默默不语。
南曜见到她没有生机，脸上没有血色的样子，心里一紧，想也没想地一下冲了过去抱起了她，很不常见的皱起了眉头，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道：
“没事了…肆肆…”
“童菲…童菲…”
她第一次没有理会南曜，她声音依旧嘶哑，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低低呢喃。
“肆肆…”
“童菲…童……菲儿…菲…”
她把头深深埋在了南曜怀里，沉沉地昏了过去……
……
众人第一次看到混世大魔王如此失落软弱，也是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漠然的少主如此担忧安慰一个人…
后来，她醒来之后意外地没有闹也没有哭，只是整个人都换了一副模样，除了见南曜的时候会有些原来的痕迹，其他时候一改从前变得高傲执着，冷静温婉。
仙界也再没人敢攀谈那天那件事，只是知道曾经有个混世大魔王的圣女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守在百花园旁星宿宫的孤傲上仙……
幽谷，谷门前。
她摇了摇头，怎么会，都五百年过去了，她为何还是走不出来，她为何还是记得清当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现在想来…当年那一刻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对她露了点情意吧，也许只是他的一时之意或是怜悯吧…她却误认为是有情，竟然还错了这么多年。
“汝为何名？”她压着性子冷冷问道。
“在下琉璃。”
“噗。”小尧没忍住地笑出了声，“一个男孩子竟是如此雅兴。”此话正是说着他一个男孩子竟有着女名。
她有些不悦皱起眉头，盯着小尧，却没有发作，转头看向少年：“她叫童菲？”
男孩有些诧异：“你是仙界的人？”看着男孩立马转变的口气她微微有些头疼。
“不算吧。”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男孩终于不再隐藏他的戾气。
“吾讨厌做作的人。”她故作姿态地说。
男孩愣了一下，忙跪了下来，行着礼说：“惊扰姑娘清修是我们不对，刚才也是害怕姑娘是敌人才会出言不逊，望姑娘海涵。”
“吾可以救，但要用一些事情来换。”她似决定了什么。
“姑娘请讲。”琉璃急忙整理好仪态，拱手道。
“先进去，吾医治好她再来问你，她的病情不能耽搁，希望汝不要反悔。”她说完就回头开始吩咐小尧。
“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谷中，阁楼外。
出了阁楼，男孩急忙跑到她身边：“姑娘！她可有事？！”
“没事，等下就会醒，现在，吾来讨要报酬。”她依旧那样波澜不惊。
男孩安了心，恭敬地说：“姑娘请讲。”
“南曜……现在怎样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
男孩瞪大眼睛看着她，有些怔住。
她早就猜到他的反应，揉了揉太阳穴道：“说便是。”
“啊，这……是，”男孩纠结了一会，看着后面紧闭的隔门，下定了决心，说道：“南曜主在颜照上仙自断仙骨的时候慌了神，一刹那间不知该如何拦住她，便在上仙落入凡尘的一刻也自断仙骨流落尘世，这些年仙界找了三界几乎所有地方，也未曾找到上主与上仙。”
“你……说什么？！”她想过无数情形，却不曾想过他会为了自己自断仙骨陪她一起落入凡界。
“当年，上仙一心想去凡间，上主没有办法啊。”他认真的说道，不明白眼前这个谷主为何如此激动。
“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上主和主妃逼她离开！”她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没有…这只是上仙的以为…何况…上主没有主妃娘娘…”少年像是被吓到一下声音有些颤栗。
她怔地说不出话，身子颤了颤颓然地坐了下来，喃喃道：“他不知道那天弑神台的事，以为上仙只是想离开他…想离开仙界是不是……”
男孩也有些疑惑她的反应，似明白了些什么：“难道…姑娘你…”
“对…我是颜照…”她说完心底泛起层层苦涩，刺痛了她的眼睛，涩涩地泛红。
当年，她不该什么都不问，就相信了那群上仙，她明明知道的…那个女人喜欢南曜…她怎么会……这样…现在他不在了，他到了尘世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决绝是不是错的？”我是不是不应该？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上仙还是稍微冷静一些，上主会回来的。”琉璃深深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
“回来？他这样不就是为了证明我错了吗？其实最主要的不是当年他不相信我吗”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显得讽刺不已，她为何当年被那些老古董一激就信了，为何苜兮说出婚约她甚至连质疑都不敢就想要逃离天宫，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当年南曜连一个肯定的眼神都不愿给过吗？
“上主一直相信您。”童菲奄奄一息地在扶着门栏。
“…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么。”她看着熟悉的面孔，微眯着眼，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依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上仙！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什么才是爱你，怎样才是真正放不下你，他替你挡住了一切，替你挡住了那些老古董的谏言，替你护住了上仙的位置，还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他的一片苦心和不得已啊。”童菲喊着喊着泪水也漫了出来，她看着上仙和上主一步步决裂，一步步两人结下打不开的结，她却无能为力，这让她如何心安理得在里庭呆着。
“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颜照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滑落在脸颊。
“四四…”童菲看着她为了自己泪流满面也没能忍住，任眼泪在脸上胡乱滑落。
虚幻的幸福，还能坚持多久？本来就不安稳的生活却自欺欺人地想要放弃一切寻求安稳，却忘了，放弃的人与事才是毁掉曾经梦寐以求的原因。
而她，就这样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