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青塔·仙墓 上
之·仙墓出
当任天音再次回到沙溪镇外找到龙文章时，龙文章的现状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前因一些事，或者说是为了证实一些事，导致了任天音提前地回到了落霞宗，一度遗忘了自己刚收的小徒儿，而这一忘，就是整整的四十一天。
“文章。”
任天音落到了河流边，正见在捕鱼的龙文章，可能是干粮吃完了，所以才会来捕鱼的吧。
龙文章循声看去，呆愣了几瞬，他高高地挥舞着左臂，笑脸道了句:“师傅。”
任天音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这个师傅也当得太失职了些，竟把刚收的徒儿给忘了足足四十几天，关键这徒儿似乎还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任天音近前，道:“干粮都吃完了？”
明知故问，实在是不知怎么起话题了。
“嗯。”龙文章点头应道:“师傅稍等片刻，待我多叉两只大鱼来。”
说着，就又用他那因不娴熟而显得别扭的姿势开始了叉鱼。这别扭并不是说他姿势什么的不对，只是因为他本是个右撇子，而他自断的手臂正好也是右手。
“不必麻烦。”任天音手指一点，瞬息就有五六条大鱼破水而出，他笑道:“说来为师也喜欢吃鱼，就让为师烤鱼给你吃吧。”
龙文章看得心惊而慕羡，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又顾盼挠头道:“怎么不见师姑？”
这师姑自然是指小白。
任天音看出了他的惊叹，道:“师姑在宗门等你，为师此次前来就是来带你回宗的。”
“回宗？”龙文章呼吸紧促起来，他对这些近乎一无所知，只能低头敬道:“弟子全凭师傅安排！”
饱餐一顿后，任天音履约带龙文章去跟他父母上了香纸，期间又带他去看了看陈敏的坟，全程刻意地没有惊动小镇上的所有人。
“师傅。”
“嗯？”
“你说，人活在这世间，真的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吗？”
“这倒未必，只要你足够的强大，强大到规则都是由你来定，又何谈什么选择和权利呢？”任天音拍了拍龙文章肩膀，良久，又道了句:“走吧。”
“好。”龙文章仰了仰头，不再去看陈敏的墓。有的东西，注定只能活在回忆里。
飞剑上，第一次乘剑而飞的龙文章非但没有被惊吓到瘫软，反而显得十分的兴奋，止不住地大声高呼过瘾，这比任天音第一次上天就吓得直接尿了裤子要好太多太多，当然了，还是给任某某留点面子，那时是乘一破鸟（青鸾）于万米高空，自不可相提并论。
“这傻徒儿倒是性子洒脱，方才还低迷落寞，现在就这般欢脱。”任天音如是嘀咕着，他本想借机调侃一番，但又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人世已是万般皆苦，又为何不活开心点呢？
“厉害吧？”
“厉害！！！”
“想学吗？”
“想！！！”
“那行，回宗之后，为师就教你。”
任天音故意又将飞剑的速度提升了一个档次，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与兴奋的高呼声。
落霞宗。
任天音先是将龙文章暂时安顿在山脚处，又设下好几道屏障之后才放心回了玉琼峰。
“师傅？”任天音推开了院门，贼兮兮地往里面探了探头，院里余正南正坐在石桌旁喝着茶，小白在为他殷勤地捶肩，小黑则直接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余正南瞥了任天音一眼，故作皱眉道:“我看你小子这贱兮兮的模样，指定就没什么好事！”
余正南心中虽对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在任天音身上的事感到叹息和愧疚，但既然当事人都挺过去了，他自当不必再提及。
“哪有，哪有。”任天音跑近前为余正南揉着肩，道:“难道我在师傅心中就这么不堪吗？”
余正南忍笑道:“自己知道就好。”
“师傅这是哪儿的话。”任天音迎合道:“徒儿这不是……”
余正南品茗硬怼道:“玉琼峰的话。”
任天音:“……”
余正南看他一脸吃瘪的样子，也不好再逗他，道:“说正事吧。”
“师傅啊！”哪知任天音直接跪在了地上，并死死地抱住余正南的大腿，把一向沉稳的余正南都给惊到了，他“哭诉”道:“徒儿这不是看小院太冷清了吗，所以去沙溪镇的时候就给您带了个徒孙回来啊。徒儿知道，凡是要入宗的人，必须要先经过天梯的考核，但我那徒儿肉体凡胎的，还断了一只手，哪里经得起天梯的折磨啊！”
期间，任天音朝小白使了使眼色，小白懂起后，也马上抱住了余正南的另一条大腿，当真是好配合啊。
“所以你是想让为师破格将你那徒儿带进宗门？”余正南颇为嫌弃道:“你小子可真是打得好算盘呐！”
又看了看小白，无奈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也跟这臭小子学坏了啊？”
小白抬头嘻嘻一笑，只将余正南的大腿抱得更紧了一些。
余正南神识放开，一瞬便感应到了任天音所说的小徒孙所在，他茫然地嘀咕着什么，忽而又叹息道:“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为师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你既然诚心收他为徒，又如此死皮赖脸地求为师，为师自然不能做决绝之事。这样吧，为师姑且可私下里撤掉天梯的五层压制，若这样他还不能上来，那为师也没办法了。”
“够了够了。”任天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规矩不可能随意变更，凭自己的力量登上天梯才能获得宗门的认可，这是落霞宗千年以来的原则，任天音原本只是想着能撤一两层压制就够了，哪知道师傅如此仗义，一撤就是五层，当即又殷勤地为余正南揉起了肩膀。
“呀，没想到啊，你小子在这等着我呢？”余正南挑眉道。
“哪里哪里，师傅谬赞，谬赞了。”任天音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余正南悠然道:“你以后要是再敢变成为师的模样混进混出的，小心皮都给你扒咯！”
任天音明面上是有罪之身，被宗门囚禁在了囚仙崖，前往沙溪镇之行便只好用一百零八变神通变作了余正南的模样出入，虽然弟子出入是需要令牌的，但长老不需要，毕竟长老级别的人物都是靠刷脸的。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任天音嬉笑着，本是想说“下次还敢”的，但那样肯定被暴削，便只好换了个说法。
余正南本还想调侃几句，正此时，忽然地动山摇，天生异象，一层又一层的恐怖威压蔓延过来，渐渐浓郁，这威压虽给人的直接感觉算不得多强，但身为灵宗期的余正南对此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强在威压的本质属性。
光是波及到此的外层余威都是如此，波动源头怕是更为恐怖。
余正南眉头紧锁，掐指算了算，却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挥手设下近百道灵力屏障将玉琼峰笼罩，如此才勉强将这威压隔绝在外，他草草地交待几句话便消失于原地，奔着波动源头去了。
“这威压，好强，到底发生了什么？”任天音咽了咽口水，浑身也止不住地轻颤起来，这一缕缕威压像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而淡薄了许多，但即使如此，都令得他生不起半点可抵抗之心，这也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威压了。
“文章！”
任天音惊恐地反应了过来，这威压若是蔓延到了山脚，以龙文章的凡俗之躯，怕是要被活活地压死！
任天音冲出了灵力屏障，浓郁的威压一拥而来，压得他近乎瘫软僵化，但他顾不了那么多，又变作了余正南的模样急急地下了山。
山脚不远处，威压将将扩展到此处，龙文章自然是认不出未变回本来模样的任天音，错愕间被任天音粗鲁而直接背在了背上，任天音道:“走，来不及解释了！”
龙文章听出了是任天音的声音，疑惑道:“师傅？”
任天音点了点头，未多作解释，天梯前，他本还想御剑而上，但此刻已经被那越来越强的威压给压制得近乎调动不了灵力，根本就做不到御剑。
没办法了，眼下只能硬登天梯了！
任天音心一横，从衣裳上扯下布条将龙文章紧紧地固定在身上，然后又调动着仅有的灵力化作一层又一层的屏障护着两人，“徒儿别怕，师傅带你上去。”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龙文章早已经被这威压给压得仅剩一丝气息，昏死了过去。
“别怕，别怕，师傅在的！”任天音慌了，他将所有的灵力转而护住了龙文章，完全暴露在威压之下的任天音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肉身渐渐湮灭消散，但跪趴在地上的他还是执着地向着天梯之上爬去，哪怕全程都这样爬，那也得把龙文章给带上去！
这也是他作为师傅对龙文章许过的承诺。
然而，之前余正南并未来得及撤除天梯的一半压制，任天音还未多爬两步长阶，周身的灵力因天梯的压制而瞬息全然消散，只如常人。
“完、完了……”任天音心中大骇，肉身泯灭带来的无边疼痛更是蔓延全身上下，他无可奈何，也挣扎着，但终究还是缓缓地闭上了沉重的双眼，神通失效，变回了本来模样。
“你这小家伙。”一玄衣男子凭空出现在天梯台阶之上，正是公子无，若不是刚才他护住龙文章的最后一口气，那龙文章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他看着眼前这即将被威压给泯灭的师徒二人，面色无喜无悲，一念之间便恢复了二人的肉身，一挥手又将他们送到了静心小院。
看着凭空出现的二人，小白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转哭为喜，她蹲身轻轻地唤着模样狼狈的任天音。任天音应声猛地坐了起来，惊得小白退了好几步，他打量着四周，嘀咕道:“我回来了？”
他回忆着方才之事，明明自己都快被压制得灰飞烟灭了，但转眼之间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静心小院，肉身和修为也全都无恙，他心中明白，这是公子无出手帮了他，认识的人中大概也只有他才有这种能力。
于是任天音解下龙文章，深深地朝天地三拜，心中道:“多谢公子再造之恩。”
“嗯。”随即心中也传来了一声平和的回应之声，正是公子无。
一旁的小白不知道任天音这是在做什么，但她知道任天音一定有他的道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盲目信任吧。
龙文章身为凡人，哪怕有了公子无的帮助，此刻的他还是虚弱得昏迷不醒，任天音只好先将他安顿到自己的床上。
“师傅，你回来啦。”小白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师傅。”换了身衣裳的任天音不动声色地拱手道。
“嗯。”余正南点点头，忽而感应到了屋内的断臂生人，正是之前山脚那人，他心中惊疑，不知在这种情况之下，任天音是如何将他带回来的，但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坐在了石凳上，凝重道:“青塔今日传出的是仙人等级的威压，这是从来都没遇见过的，这些威压虽说是仙人等级，却又显得不如直面仙人那般强烈，我们猜测可能是青塔之中有仙人之墓，于是我和宗主冒险入了青塔一探究竟，发现威压的源头竟然还不止一处，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任天音道:“所以，师傅你们是要进去寻造化吗？”
余正南看出了任天音眼中的光芒，但他摇了摇头，道:“青塔所散发的余威被我等联手封印了不少，宗主也决定带一些灵清境修为以上的弟子同去寻找各自的机缘，我知道你修为已近灵明期，但，你还是留守宗门吧。这一去，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身消命陨，为师也没有把握做到全身而退，毕竟这是仙人所留。”
任天音不忿道:“可为什么那些修为境界比我还低的弟子都能进去？”
余正南笑道:“傻徒儿，他们，能跟你比吗？”
又安抚道:“莫非你觉得师傅得了机遇和宝物，还能亏了你不成？”
“那好吧。”任天音虽听得心中暖暖的，但还是神色落寞地点了点头，要说不想去那自然是假的，谁不想借此捡点大小机缘呢？但诚如余正南所说，这是仙人所留，贸然进去只会是成为师傅的累赘，更何况他明面上还是有罪之身，被本同门弟子看到了也不好解释。
虽然说是有着一百零百变神通可幻形，但总得多一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