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赶考(9)·阴谋

  “我要见巡抚大人,我要见巡抚大人。”在抚台衙门后院一处偏房里,一个声音焦急地喊着,还不停地拍着反锁的木门。门前站着一名兵丁,任身后吵翻天了,也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那声音喊了许久见无人理会,也喊累了,声音渐渐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就听屋里的人小声央求,“这位兄弟,帮我找刘大人通传一下,就说下官有话要说。事成之后,必有酬谢。”

  小兵依然目视前方理都不理。门内的人央求了一会,彻底没有了声音。

  天渐渐黑了下来,两个灯笼朝小屋走来,到了门前,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官员,摆摆手,随从打开门锁。里面的人原来也睡着了,此刻一骨碌从床上起来,扑倒门边,跪倒,“大人,大人救我,守旺冤枉啊。”此人正是米脂知县陈守旺。只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滴哭将开来。

  那官员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甩开陈守旺揪着的衣袖,“起来,成何体统。”说着话,抬脚进了屋。随从连忙进来点着了油灯。

  官员坐在正中,吩咐随从出去,“把门带好。”

  屋里只剩下两人,陈守旺擦着眼泪道:“抚台大人,洪承畴他,他公报私仇。”

  油灯下,官员面色蜡黄,唇上一撇胡子,人显得比较干练,他便是巡抚陕西地方的刘广生,只听他哼了一声,“你身为一县牧守,竟然临阵脱逃,这个罪过不用他动手,也自然有巡按会参你。你自己看看。”说着将几个本子扔在桌上。

  陈守旺面色难看,拿起桌上的本子,里面有洪承畴的弹劾本章,有巡按的弹劾,还有米脂县主簿,教谕的参劾本子。特别是米脂县的本子,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下面还有几十名诸生,士绅的连署。

  都已经是立秋八月了,陈守旺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流,嘴里犹自辩解着,“大人,下官继任不过十日……”

  刘广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言,“你耍什么小聪明,是,官场上有这样不成文之规,继任不满月,失地者可免死。但你是猪脑子啊,米脂城是那么容易破的吗?先不说城内有上千青壮还有五百军兵乡勇。离着延安府、绥德那么近,上面闻讯会不发兵解围吗?别说十日,只要抵挡个三五日,贼自解围而去。现在倒好,这守城之功都便宜了什么人?是个人都报功,这个秀才唐什么的,率二百乡勇,砍了五十二个首级,这就是三级满功;还有洪承畴手下从总戎道偏卑谁都有几十颗人头。

  竖子,一个大好前程送与你,你抓不住,还闯出这样的大祸来,让本官怎么说你好!”气得刘广生在小屋里来回走着,唾沫星子翻飞,如下雨一般浇在陈守旺头上,陈守旺袖手而站,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广生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你说,该当何罪,发配还是充军,自己挑。”

  刘广生这么一说,就意味着自己不会掉脑袋了,陈守旺心中一喜,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小声道:“大人,这两日下官仔细寻思着,发觉此事有些不对。”

  刘广生哼了一声,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陈守旺连忙说道:“大人,你看,那日洪南安拿守旺之时,用的是丢弃盐粮的罪名,可是这盐货进城从来没人向下官禀报过,如果知道有这么多盐货在城中,下官拼命也会守城。可是为什么没人禀报给我呢?而偏偏在盐货进城之后,流寇就围了米脂,偏偏这么巧,洪南安率军就能在五日之内尾随前来解围?这些事情串联到一起,下官惊出一身冷汗。”

  刘广生面色稍和,哦了一声,“你是说,这里面有关窍?”

  陈守旺点点头,“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必有阴谋,只是这个阴谋是什么呢?本来下官轮不到他洪南安来管,但他不仅亲自赤膊上阵,还发动那么多诸生士绅参劾下官。守旺就想,我被搞倒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刘广生听出点味道了,“说,继续说。”

  陈守旺道:“阉党之徒对于我东林志士在陕西的势力早就怀恨在心,对杨督与大人所主之抚策也多有刁难。他们会不会从中作梗,利用打击下官,同时攻击知州刘大人,刘大人是抚台大人亲自举荐,这一招最终的目标是不是抚台大人呢?”

  刘广生看了一眼陈守旺,面色已经缓和下来,嘿嘿冷笑,“存田,你能这样想不错,这种阴谋必然存在。而且你想得不够长远,上面邸报刚到,洪南安发了延绥巡抚,已经位列封疆。这次所谓的米脂大捷,正好是在他的任命下达之际,两者配合起来,就是他洪南安剿寇得力的功绩啊。

  另外阉党余毒,对于抚策素有微词,只是之前抚策实施比较顺利,他们没有可以挑剔之处。眼下流寇抚而又叛,正好是发动之际。他们真正的目标还不是我刘广生,是杨督啊!”

  这么一说陈守旺更加来劲,“下官愚钝了,其实这些阴谋一直都没有逃过抚台大人的眼睛啊。那么说,洪南安志向不小啊,莫非他盯着三边之位?”

  刘广生微微点头,“很有可能,他已经位列封疆,下一步就是总督三边这一级。如此一来真是一箭双雕,一方面他得了功劳,另一方面通过你搞倒本官。一石二鸟,只要再利用流寇旋抚旋叛,攻击主剿之策,令圣上罢了杨督,那你想想,普天之下还有谁比他洪南安更适合这个位子?”

  陈守旺连忙点头,“大人高见,纵然如此阴损,也逃不过大人的火眼金睛。如此一来,我等更不能让其得逞。”

  刘广生哼了一声,“如果你守住了米脂,这功就占定了,洪南安想用此渔利,是痴心妄想,可是你这蠢货。”

  陈守旺马屁拍不响,只得低头不语。刘广生顿了顿,对他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写一个抗辩的本子,其他事自有本官为你做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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