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月是故乡明
早晨起来，窗玻璃上竟然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天色还有些黯然。打开门，便有冷风迎面。杨晨走了出来，地上有一层斑驳的梧桐树硕大的落叶，踩上去吱啦作响，清脆的声音宣告着秋天作为一个季节已经即将终结了。
时间流失的感觉突然在他的心头泛滥开来，这是荒凉落莫的美，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这是人生所必经的自然规律。生命的意义也许就在于当这种迹象消失后，会留下或深或浅的一丝痕迹，证明有个生命曾经存在过。
杨晨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和弟弟一起去扫树叶打草的日子，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劳动真的成了生活的一味调剂，而不是象现在一样重重地压在肩上。他那时可以给弟弟讲那么多的故事，讲得弟弟总是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用崇拜的目光企望着，用可怜的语气哀求着，自己总是等到他差不多要哭了，才拉长声音说：“从前呀”
今天晚点走吧，去看看他。今天是周六，美琪不用上学，昨天又和他玩到很晚，所以现在还没起呢，杨晨做好了早饭，到屋里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心里说，爸爸要早走一会儿，不等你醒了再跟你告别了，那样你又要哭了，这样醒来也会很伤心的，没办法呀，爸爸没什么能耐，不能在你身边陪你了。
他心头掠过一阵悲凄，连忙抓起桌子上的那只陪伴自己多年的旅行包，快步出了门。包里面是几件厚衣服和几本书。每一次离家，女儿总是拉住他，“别的孩子的爸爸每天都回来，你怎么好多天才回来一趟，明天早晨起来又要走？”面对女儿纯朴清亮的眼睛，杨晨无言以对。他不能告诉女儿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也不想骗女儿。女儿渐渐长大，谎言不攻自破，于是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谎言。
“你不吃饭吗？”柳莹莹在他即将跨出房门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吃了，我去南山吃吧！”
“噢！”周未是大成中学集体打麻将的例行时间，好几桌相互比试不是通宵也差不多，杨晨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反正醒来时她正在酣睡。
轻轻地关上门，推着车子，走出校门时，早起的门卫大爷关切地问他又要出门呀，杨晨点了点头，笑着回答着，生活就是这样，感觉平淡无奇，生命却全心全意地在继续。他要先去看看弟弟，兄弟的情意迎面扑来，在这深秋的黎明包围着他，杨晨又感到风里透着凉意，心里却暖暖的，淡淡的雾慢慢散去了，马路的两边，原来秀丽的杨树褪去了浓妆，而显得更挺拔，远处乡村袅袅的炊烟散入了瑰丽的天际，一定在孕育着即将出生的太阳。
杨晨赶到弟弟的猪场的时候，杨君正在往外打扫猪粪，看见哥哥来了，忙放下小车，迎着哥哥站在树下。
“哥，怎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黑了。出粪了呀？出吧！”
“不多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里面来呀！”杨君想把哥哥让进屋里去，杨晨摆了一下手。
“不了，就在这两句吧，一会儿我还得坐车去南山呢！”
“噢！活忙吗？”
“还行，你这儿怎么样？”
“我想再建两排猪舍，只能追加投资，规模太小没有什么竞争力。”
“资金呢？”
“我已经和大成信用社打招呼了，他们我也看明白了，贷十万很难，贷五十万倒是很容易。这个社会呀！”
“我不懂里面的事，你自己考虑好了就行！也别和咱爸他们说，他们光会操心又帮不上忙。”杨晨看着弟弟感慨万千的脸说。
“我现在才知道这个社会没人没钱想干点事太难了，老实人什么也干不了！”
“你自己小心点就行了，这不是小事。还有你的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杨晨问的是刘影，杨君的心里一痛，虽然两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觉得就象是在昨天刚刚发生的事一样，一想起来心里就难过。他始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只能每天弄得自己很忙碌，两年的梦想一下子破灭了，他一想起他遭到的拒绝和屈辱，想起自己这几年来所扮演的角色，他就羞愧悔恨，可是他又不知道谁应该对这件事负责。无论刘影还是他，－－他反复地问过自己很多次－－到底是谁的过错，谁也没有过错，他自己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件愚蠢的事，想借以减轻心中的痛苦，可是发现没有一件事可以担此重任。时间也许是最好的疗伤药，他也能感觉到了，回来的这一段时间，他对刘影的思念不象从前那样多了，他甚至有意无意地期待着刘影定亲出嫁的消息，这样就如同切除了心中的一个肿瘤一样，彻底治愈压在他心头的这块沉重的病结。
“散了！”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也在表示怀疑，真的是这样吗？事情会不会有转机呢？
“弟弟呀，不是说非要讲究门当户对，市里的姑娘咱真地伺候不了呀！”
“嗯！”杨君眼中的神采暗淡了许多。
“我来还有个事，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看怎么样？”
“哥，我现在忙着，没那心思呀！”
“行不行先谈着吧！这女的你也认识，成不成先搁一边儿。”
“谁呀？”
“俺们学校的刘月琴，你们是同学吧！”
“是呀，这样的关系要是谈不好以后多别扭呀?”
“别找借口了，有时间你去学校一趟，让你嫂子给你露个口风，我觉得行！”
“嗯！”
“不早了，我坐车去，你骑着这车子送送我，再骑回来吧！”
“你在这儿吃饭再走吧！”
“不了，去晚不不好呀！昨天的一个表我还没弄呢！”
杨晨到了厂子里，崔主任就叫他先去弄那个表了。打开了电脑，他不自觉地又上了QQ。昨天夜上柳莹莹开始用电脑，杨晨睡着了，她打麻将去了，女儿又从外面玩够了回来找他陪着做作业，做完了又是玩游戏，讲故事，讲着讲着两人都睡着了。
天堂一滴泪：回家了就不理我了？有了眼前人就把网上人忘了吧！
杨晨笑笑，做完了表格，关了电脑，想着牧云那微嗔的样子，犯起愁来，晚上怎么和她解释呢？实话实说她会相信吗？
这个世界上好多实话比谎言还象谎言。
晚上，月亮又照着这个世界上好多不眠的人，弟弟怎么渡过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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