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瘟疫横生痛失母,却收一
狏狼曾问过我，可否去过长安城。
而我的回答，只有两字儿；两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去过······”
我不知道我当时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只觉得当时剩下的那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咯得我心里难受。
许是狏狼见了我一脸快哭出眼泪来的悲催样，竟识趣的闭了口，按捺住了他的那颗八卦之心，没有再追问下去。
残阳如血，狏狼面向太阳的那半张脸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淡红。我侧眸望他，一个恍惚，才惊觉他像极了昔年里的故人……
我出生于长安城十几里外的农舍，家中爹娘待我很好。
前几年的日子倒过得顺畅，只是后来不知怎地，村中忽的爆发了瘟疫。
这场瘟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在短短几天内，就使得整个村庄荒凉一片，但好在不曾向外蔓延；因此，朝廷那头一直不曾派人下来，竟给我们落了个自生自灭的结果。
那时五岁的我能蹦能跳，便常常瞒着阿爹阿娘、晃晃悠悠，在村子四周；特别是在瘟疫患者密集之地走动。
起初被阿爹阿娘发现后，我总是会免不了被其指着额头，狠狠骂上一阵，之后才会消停几日。而几日过后，便又死性不改，依旧到疫区游荡。而每次，阿娘踉跄着寻到了我之后便哽咽着、骂着我回了家。
当时，我心思不深，也不晓得人情世故，竟当真只是让阿娘骂骂而已……
阿娘的身子就像这样，一天比一天羸弱。
渐渐地，我忽的发现，阿娘不常来寻我了，直到最后被阿爹代替，竟逐渐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那日残阳似血，我独自走在曲折小道，阿爹阿娘许就是从那时开始，就不曾来寻我了吧。我不确定，却记得个大概。
我小跑于堆满枯叶枯枝的小道，心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焦虑。
闯入屋中时，天已染上一缕清淡的墨色。
不经意一暼，方才望见阿爹红着眼，双手正死死握住阿娘那双无力垂放在床榻边，且又枯瘦如柴的手。阴暗的光线，掩住他脸上的表情，口中似有轻微呢喃。
我见此，只将湿润的手指往自己的衣裳上擦擦，便一颠一颠地朝着阿爹的身上蹭。
又怎料，我这才牵住阿爹衣角，就被他嫌弃的推开：“你可知道，你阿娘为了寻你，日日往疫区跑，如今染上瘟疫，挂念的却仍是你？!你可知道，你阿娘替你受了一切本该是你承受的全部，甚至翻了个倍？！你可知道，你在你阿娘心中的位置？！”阿爹沙哑着声音，盯着我高声质问。
我被阿爹忽如其来的凶神恶煞给下到，竟毫无反应的、呆滞的望着他，口中却不言语。
不知怎的，榻上的阿娘一直不曾插话。
也许是阿娘她太累了，所以才会不说话的吧……我这样想。可面上表情不曾改动，依旧保持着和阿爹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持续时间有些长，长到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有多长的时候，阿爹终是崩溃，于是便在我的注视下，又一次的红了眼。
我听见他几近绝望的声音：“对啊，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那些，又怎会教你阿娘承受那么多，又怎会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的不听我与你阿娘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往疫区跑?诺，现如今，你阿娘变成这般模样，你高兴了？！”
那时，我听不懂的阿爹言语里的意思，只是望着阿娘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忽就觉得心疼不已，旋即便不管不顾的摇了头。
阿爹见了愣愣，随即便拉下了脸：“你不高兴？你怎么会不高兴？！我看你，高兴都还来不及？！都说你是害人害己的祸根，可阿清不信，生生留你于世；现如今落得如此地步，阿清你可悔？”
哦，对了，阿娘单名一个“清”字，我却不晓得她的姓。说到底时，或许连阿爹也说不出阿娘的姓，生生唤了她十多载的“阿清”。
不过，阿娘似不介意，每次听到阿爹如此唤她，都笑脸相迎。以致于多年后的我一直在疑惑，当年阿娘究竟经历过什么……
榻上的阿娘动了动，似是在回应阿爹的歇斯底里。
阿爹和我被阿娘的动静吓了吓，同时将目光移到了阿娘的身上。
这时阿娘又动了动，方才用虚弱的声音道：“别怨她，她本是无辜。留下她……我亦不悔……虽落得如此地步……”
阿爹见阿娘中间停顿的太长，便想开口反驳，却曾又料到，阿娘似算好一般，毅然开口：“若是我去了……你就把她送出村吧……”
说完，缓缓闭了眸，不再言语。
残阳如血，打在阿娘安静且又憔悴的面容上。
虽说我被阿爹推开，可好在被推得不远。恍惚间，我便望见阿娘那脸上，无端端生出几分仙气，以及那划过阿娘微微勾起的嘴角的泪珠。
身旁的阿爹顿了顿，轻微点了点头，后便缓缓起身，强忍着欲坠的泪珠，踉跄走到阿娘榻前，轻声应了声好，颤着手将阿娘身下那块单薄的白被，掩住阿娘的面容。
我年幼，不知代表着何，竟仍旧一颠一颠朝阿爹走去，一个伸手，就拉住了阿爹的衣角。
万幸，阿爹这次非但没有把我推开，反倒蹲了下来，望着我。尽管眼中还有无法掩盖的厌恶以及不耐烦。
“怎么了？”阿爹语气冰凉的问道。
我听闻，竟不知好歹的拽了拽阿爹的袖子，道：“爹，我饿了……”
阿爹听后顿顿，不着痕迹的将衣袖从我手中抽出，起了身，凉凉道：“你阿娘睡着了，我们不打扰她。肚子饿的话，阿爹便给你去煮粥。”言落，也不管我跟上与否，便头也不回，径直去往灶炉。
我见了，自不会多想，便一溜小跑，追上阿爹。
不经意回首间，忽望阿娘盖上的那层薄布被风掀起各角，露出个翡翠吊坠，我见了，竟折返回去取出贴身收起。
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不能让阿爹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