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尚书、摘下面具(4)

  不过,幸好重要的事物仍然勉勉强强留在他的掌心。

  "陛下,希望您努力通过那项法案,我也会在精神上声援您的。小姐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好官,比我好上好几倍。"

  刘辉不知为何无法回答燕青这番话。

  "哎呀,静兰你怎么还没睡?已经剩没多少时间了耶!"

  静兰望向步出刘辉寝房的老友。

  "——事情办完了吗?"

  "是啊,托你的福。哎呀——真没想到那个少爷就是国王陛下。"

  "这是我要说的才对,我完全没想到你居然是茶州府首长。"

  "我也是,人生总是令人意外。我本来还想循规蹈矩当个州官呢——!"

  "我对你一开始立志当文官的心态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话先说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时还是个大少爷的我,立定的目标就是做大官。虽然绕了一下远路,现在只是重问原来的轨道罢了。"

  很久以前,燕青的过去与静兰的过去曾经有着极为短暂的交集。

  即使—同度过的时间十分短暂,却是一段永难忘怀的深刻回忆。

  静兰对燕青的过去多少有些了解,燕青也一样。

  无论如何悲惨的过去,燕青绝对不会留恋,他会正面接受,永志不忘。他拥有一颗真正坚强的心,遇到任何事情均能一笑置之、勇敢面对。或许正是当时结识了从来不会陷入悲壮情绪的他,静兰的轨道才得以修正。静兰现在回想起来,倘若没有遇见他,那么在接下来邂逅邵可父女之际,恐怕自己也无法握住他们温暖的手吧。

  既非清苑也不是静兰,那时的自己是—片空白——。

  燕青毫不掩饰的十宇刀疤看似遥远的往事,又像昨天才刚发生一般。

  "你脸上的伤……"

  "恩?对了对了,你看,短的这条是被你划的对吧——你还真是手下不留情,"

  "怎么这么短,早知道应该用力划长一点才对。"

  "……真的……很痛耶……"

  能够若无其事地谈论这个刀疤诞生当时的事情,静兰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开启存放这段记忆的箱子。

  "好了,该睡了,今天还得去扫墓。"

  纵然不愿承认,但静兰明白这一定是受到这个总是开朗地笑著、心胸远比自己来得宽广深远许多的男子影响的缘故。

  不过静兰并未说出口,而是冷淡地转过身。

  翌日的黄昏时分——结束户部的工作之后,秀丽与父亲、静兰还有燕青一同前往扫墓。顺带一提,翔琳拿到的的确是宝物库的钥匙。今天早晨她把钥匙拿到户部,景

  侍郎开心得几乎喜极而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午后,由于气候炎热,于是打开吊窗,不料两只笨乌鸦飞来,街走景侍郎腰际的钥匙,就此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面具长官如此说明,表示其中不知经过多少转折才落到翔琳手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秀丽因此感叹不已,一定是平时努儿工作、无愧于心的缘故。

  摆上刘辉赠送的樱花树枝,秀丽在娘亲的墓前双手合十。

  秀丽的心情从未比现在更为平静。

  (……回想起来,以前在娘的墓前好像总是差点哭出来。)娘时常笑脸迎人,也强逼别人要摆出笑脸(通常是静兰变成牺牲品),或许到现在还一直在墓上漂浮,生

  着我的气也说不定——因为女儿来到自己的墓前,却总是一脸抑郁寡欢。能有多余的心思想到这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

  秀丽思及此,不自觉笑了。

  (娘,孩儿已经做好决定了。)

  昨晚,绛攸告诉秀丽。

  "目前正在推动开放女子参加国试的草案,虽然尚未确定。但或许今年内可以通过草案,至少陛下和我如此希望,不过要得到全面的认同仍是比登天还难。假如这次通过的话,应该会采取限定高官推荐制度,而且出于实验性质,我打算推磨你,那你呢?想参加国试吗?"

  绛攸的眼神严肃到令人害怕。

  秀丽震慑于他的目光,一时无法作答。

  "就当做我是在利用你以方便将来铺路吧。你首先要与众多男性考生竞争,通过国试的排名必须在前几名才行,最少一定要在二十名以内,当然要以实力取胜,不然隔年就不可能再开放女子参与国试。坦白说,除了你以外大概没有其他女子可以考取。"

  二十名——这个排名等于是入朝为官的保证。

  "即使顺利考取,你接下来还要面临更为严苛的挑战,你要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单凭你女人的身分就会理所当然受到岐视,就职以后做的都不是人做的工作,你的意见不会被采纳,还得忍受嘲笑与谩骂,无论何时你郡必须独自奋战,即使以前几名的成绩金榜题名,你要从最底层往上爬还是相当困难的。——现在你知道等在你前方是这样一条道

  路,你还愿意参加国试吗?"

  秀丽脸色刷白,说真的,她很不喜欢这样,不过她仍然……

  "——我愿意!"

  以颤抖的声音答道。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参加国试?

  孩提时代自己的哭声回响在耳际。

  她觉得很没道理,因为她一直想参加国试,想入朝为官。

  得知不能参加国试之际,她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非常伤心,甚至哭到脸颊都红肿不已。

  ——为什么女孩子不能参加国试——……?

  这是在埋首苦读之前的问题,也是秀丽无力改变的事宜。

  "请让我参加。"

  选择平凡的路,会有平凡的幸福等著,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然而秀丽的口中仍然编制出这句话。

  她的胸襟还没行伟大到自愿成为后世众多女性的踏脚石。

  也不认为有志者事竞成,她明白事情没有这么乐观。

  她害伯得手脚发冷,做下这个决定实在称不上毅然决然。

  她笔直抬望绛攸。

  她只有一句话想说,只有这句话可以抬头挺胸说出口。

  "我想、入朝为官——"

  确定自己的想法便能全力冲刺。

  倏地,绛攸的表情缓和下来,他轻柔地拍抚秀丽的头。

  "说得好,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位好宫,因为你是我的得意门生。"

  秀丽紧闭著红唇,否则泪腺一放松,恐怕会丑态百出。

  "——请大人多方指导。"

  秀丽努力堆起笑容。

  (娘,女儿会努力的,您等著哦。)

  秀丽小手紧紧握拳。忽地瞥见供在墓前的樱花树枝,不由得露出微笑。

  樱花树苗在中午送达,当这株樱花树苗长成大树,每年樱花盛开之际——到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希望至少成为一个能够挺直腰杆、仰望樱花的成熟大人。

  静兰与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单凭如此秀丽就觉得勇气百倍,至少这两人会永远支持她。

  (啊、还有绛攸大人也是,楸瑛大人应该也是,还有刘辉——也是?不过不太牢靠,谁叫他这个人老是少根筋,居然选在盛夏赠送向来在秋冬之际栽种的樱花树,还有……)

  "小姐,咱们一起加油吧——"

  燕青爽朗笑道,秀丽则一脸狐疑地盯著他。

  "……你真的是燕青吗?不是哪里找来顶替的吧?"

  "怎么可能嘛——声音跟刀疤部一样对吧?"

  "可是你说你只有二十六岁……我到昨天为止,还一直以为你一定超过四十岁耶!"

  "哪有那么老——"

  燕青垂头丧气地摩挲著光洁的下巴。

  胡髭理得乾乾净净,并剪掉过长的浏海之后,一身清爽的燕青宛若变了一个人似的。秀丽初见他还正色询问:"您是哪位?"可见给人的印象有多么截然不同。

  坦白说,燕青是个"美男子"。

  骠悍粗犷的轮廓上,总是泛著开朗目光的双眸以及勾勒著笑意的薄唇缓和了整体的感觉,散发出大而化之却充满魅力的风采。如果说静兰与刘辉是工艺师傅的艺术品,燕青就是大自然的豪迈离刻。左颊毫不遮掩的十字刀疤,更是将阳刚的脸庞衬托得格外醒目。在男性魅力这一点完全不逊于任何人。

  奇妙的是,长相给人的感觉不同,连体格看起来也显得匀称柔软。应该说,秀丽直到现在才发觉他的体格跟静兰不相上下,几乎一摸一样。

  (我被骗了……)

  之后秀丽每次看见燕青的脸就有这种感觉。;

  燕青接下来又留在户部帮忙了数天,离开时却是相当洒脱。

  "那么,我该走了,再见了,小姐。"

  某个晴朗的早晨,燕青带著一贯的笑容梳乱秀丽的头发。

  "这么久的时间赖著不走真不好意思,非常感谢,小姐的菜真是太好吃了。"

  "真的要走了吗?可是爹今天有事不在家……要不要等明天……"

  "不行!这样我会依依不舍。啊、而且我昨天捎信给黄尚书大人了,我想户部宫员已经陆续回到岗位,应该已经没问题才对、小姐也差不多要卸下差事了不是吗?对了对了、据说有发津贴给我,那些钱就给小姐吧,当做是伙食费好了。来不及跟邵可老爷道别是有点可惜,麻烦小姐替我转达一声了。"

  燕青仍然是一派稀松平常到让人生气的态度,满不住乎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任何依依不舍的成份。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也许还有机会再见面——秀丽不自觉产生这种毫无根据的想法。

  不过秀丽不会凭空相信毫无根据的事情,所以仍然会感到落寞。毕竟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与燕青相处下来,感觉真的很快乐。

  "……下次你要是再昏倒路边,记得选在我家门前哦。虽然我们家家境不怎么富裕、但是多你个人吃饭应该还撑得过主,况且你又是静兰的朋友,随时欢迎你回来。"

  "朋友"这句话让静兰露出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不过仍然保持沉默,

  燕青破颜一笑,开心地拍拍秀丽的头。

  "小姐真是一位好姑娘,活泼、温柔、厨艺高明又努力不懈。……假如小姐成了我的长官,那一定很有趣。"

  最后的喃喃自语出于音量太低,并未传进秀丽耳里。

  "那我走了,小姐跟静兰你们也多多保重。再会了。"

  于是燕青仍旧以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信步离去。

  "这次幸好遇见邵可叔跟珠翠姨,你说对吧……头目。"

  同一时刻,有两人结伴步出贵阳城门。

  "其实我们这次来到此地的目的,就是想见见他们两位。"

  "是啊,原本以为在这个人多到不像话的地方,要找人恐怕就像大海捞针一样。"

  "不过搞了半天,我们好像打从一开始就弄错方向的样子——"

  "这真是天大的失误!那个传话的人竟然随便敷衍我们,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次一定要每天好好努力,专心致力成为义贼[茶州秃鹰]!"

  "是!等回到山里再来从长计议!"

  今天的暑气已经消褪不少,酷热的气候也即将结束了。

  蓦地,曜春依依不舍地回首。

  "邵可叔、哭了耶……"

  "……是啊、要是爹亲大人也能一起前来该有多好。"

  回想起昨晚前来假面怪人住处造访的那两人,心情不禁感到些许黯然。

  "……你们就是、北斗的义子吗?翔琳还有曜春!!"

  那个面容和蔼的人有些悲伤却又欣喜地笑著。

  啊啊、原来这个人就是爹亲大人时常提起的邵可叔,翔琳立刻会意过来,而站在身后几乎要哭出来的美丽女子大概就是珠翠姨了。

  不由得想起爹亲大人的口头禅,老是说等春天一到就三个人一起去贵阳找那两人。可是到了春天却又说一些:"还是很不好意思!""看到现在的我一定会觉得很好笑!"

  诸如此类的理由,到头来往往又改成等明年再去好了。……早知道就应该硬把他拖去才对。

  以后,再也听不到那句口头禅了。

  当初真应该把躺在被褥里的爹亲大人,连人带被就算滚的也要把他带下山才对。

  爹亲大人明明就很期待,无论嘴上怎么说,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决定去探望好朋友。三个人一起爹亲大人约好的"明年春天"再也不会来临了。

  "其实,你们两个并不是因为接下那个工作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邵可的话让两名少年面面相觎。他为什么会知道?——两人心想。爹亲大人常常跟他们提起周游全国各地的故事,最后也不断告诉他们——以后有机会要出外旅行。

  等你们两个再长大一些,到时你们也有这个意愿的话。

  前往贵阳——这次探望爹亲大人的朋友成了他们第一次的旅行:

  因此当工作上门之际,一听目的地是紫州州城贵阳,他们便立刻准备出发。

  虽然少了一个人,但他们想去看看爹亲大人看过的、体验过的一切,以及希望让他们了解的世界。他们想去搜集属于爹亲大人的重要回忆,亲眼看看爹亲大人告诉过他们的种种事物。即使爹亲大人不在了,爹亲大人经历的世界仍然在那里。

  每个故事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亲眼去确认。

  想要亲手掌握爹亲大人最后遗留给他们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最后邵可叔跟珠翠姨的表情变得好奇怪?"

  "我们只是说明在山上跟爹亲大人过著什么样的生活,以及如何来到贵阳的过程而已呀。"

  背对著逐渐远离的城门,两名少年快步往茶州的方向走去。

  城门一旁忤著两个人影正目送他们离开。

  "……真有你的,北斗,没想到你有办法抚养那两个孩子。"

  邵可笑道,是啊——珠翠也随之漾出笑容。

  两名少年完全不知晓自己是在隶属于[风之狼]的顶尖刺客之一——北斗的训练之下,不知不觉学会了令人诧异的逃跑功夫。

  他们就居住在名列全国十大高山之一的峰虑山山顶一带,长期的野外生活让他们自然而然锻练出高人一等的爆发力。

  其中北斗对于这两个孩子的第一项训练,就是最为重要的[逃跑]。只要感觉苗头一有不对,就要立刻逃跑,不准打肿脸充胖子!不准在动物面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总之就是要发挥——尽量逃努力逃拼命逃的精神就对了。结果练就了他们在峰卢山的逃跑脚力,连猴子也相形见绌,甚至面对燕青也可以顺利地逃之夭夭。

  同时他们也建立起逃跑一点也不可耻的观念,没错,两人一察觉情况不对劲就会落荒而逃,即使其中一人身陷险境,内心所想的并非"勇敢对抗"而是"一起逃跑",根本顾不得所谓面子问题,他们从来不会在意这一点。

  北斗并未教授他们任何关于杀手的技巧,即使教他们捕捉鸟兽鱼类的方法,也会刻意把能够应用在人类身上的观念予以区隔。他们并没有把自己锻练到足以打倒庞然大物,而是培养出敏锐的观察力与矫捷的身手,只要一出状况就能迅速逃命。比腕力或许没办法,但无论对方再怎么强大,他们绝对不会落败。

  北斗选择的并非努力打赢,而是不要打输的强悍,与过去的他完全相反的强悍。

  "……即使你自己不在人世,却仍然想办法守护你最重视的人。"

  以及让所爱之人喜爱的那颗心。

  北斗,真想见你一面,想见到你抹去饥渴的目光之后,所展现出来的真正笑容。

  "不晓得那两个孩子,有没有发现他们还拥有另一项礼物?"

  他们牢牢遵循著燕青的足迹前来,这不只是爆发力强以及运气好所能办到的。

  北斗不时反覆告诉他们许多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来自过去他曾经周游全国各地的旅行经验,而两个孩子则遵循这些故事来到贵阳。如何擦到城镇或村落、如何发现饮水与猎物、分辨具有毒性的食物、随著季节变化的风景、安全的休憩场所、盗贼最少的捷径——他们不知不觉探索故事当中所提到的这些细节,正好又跟燕青的足迹相吻合。正确无误的知识与情报,其价值等同于黄金一般。

  "无论处在任何场所部有办法生存下去——这就是北斗大哥无形的礼物。"

  "没有发觉也不要紧,因为他们已经收下了。"

  再次报以笑容之后,邵可转身离去。

  接下来,那两个小小人影与一个高大人影会合。明明叫你们在城门等我,居然自顾自地说走就走!你们这两个小混蛋!燕青的怒骂声邵可完全没听见。

  就在燕青启程之后经过数日——

  "楸瑛。"

  待在王宫的一处厢房办公的刘辉冷不防停下手边的动作。绛攸刚刚出门,房内只剩他与楸瑛两人。

  "什么事。"

  "……孤、是不是……弄错了?"

  正在帮绛攸整理奏折的楸瑛拾起脸。

  "秀丽说她想当官,如果真的实现了呢?想必秀丽一定会尽忠职守吧,没错——就是以‘官员’的身分,"

  刘辉噤口不语,接著闭上眼,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孤觉得……这跟孤当初的希望‘不一样’,感觉距离很近却又很远。……燕青说过秀丽会成为一位好官,但孤……无法回应。"

  (唔恩……?)

  楸瑛可以准确猜出刘辉内心的担忧。

  对于刘辉而言,让秀丽入朝为官只是为了更加接近目标的一种手段。然而对于现在的秀丽而言,这是她的目的,她希望以官员的身分待在这里工作,其中没有恋爱的

  成份。正如刘辉所说,她将会变成既近且远的存在。

  刘辉想要的不是成为"好官"的秀丽,因此当他听到这句话

  的时候根本无言以对。

  其实,当刘辉提出开放女子参加国试的法案之际,楸瑛便已经预测到事情大概会有如此发展,不过他并未说出口,一方面是不希望一个立意良善的法案受到私人情绪

  的影响——另一方面也不否认多少有点等著看好戏的心态在作祟,他觉得谈恋爱不能这么幸福洋溢,也应该多吃点苦头才合理,可能是因为他偶尔会想起过去的自己的缘故。

  "……陛下,恕微臣直言。"

  "啊?"

  或许是因为他很羡慕刘辉谈恋爱的方式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关系吧。

  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他很想瞧瞧。无论遇到如何的困难,说不走刘辉仍然会一如往常幸福洋溢,却可以逐步完成他的恋情。"等待"是值得的——如此温馨动人的恋爱模式,倘若真有实现的一天,那倒是很想见证一下,不可否认他的内心的确抱持著这个想法。

  (……反正没成功也不关我的事。)

  楸瑛有些坏心眼地暗自嘟哦。

  "……陛下,无论任何状况之下,要别人的心向著自己都是十分困难的。秀丽姑娘真的入朝为官的话,那又如何呢?陛下该做的事情也没少半样,还是必须去做才对吧,难道陛下打算抄近路,或者投机取巧、懈怠偷懒吗?"

  楸瑛说的话句句实言、毫不夸大,这对他而言是相当难得的。

  刘辉微微瞠目,接著缓缓摇头。

  "……你说得对,孤或许偶有怠惰的心态,孤会反省,孤必须努力的地方并未有所减少。"

  "除却私人因素,微臣认为开放女子参加国试是一个立意良善的法案,请陛下好好努力。"

  "恩。"

  见刘辉颔首之后继续与草案奋战的模样,楸瑛不禁笑了。

  这份率真的确令人喜爱,他由衷如此认为。

  于是当酷热的天候逐渐趋缓的夏末时节,朝廷通过了一项议案。

  当初被一笑置之的"开放女子参加国试法案",在国王亲手拟定架构缜密的草案,以及再三进行事前说明与讨论的结果,决定在下届国试先列为试办项目。不知针对此项法案的心态上有著如何的变化,黄户部尚书的临时表示赞同,是让这项法案最后得以闯关成功的关键因素。

  公认为宰相继任人选的红吏部尚书与黄户部尚书两人同时表示赞成的情况之下,总算让这项议案闯关成功,也等于排除了众多的反对声浪。后世将这一年的国试,视为国试有史以来第一次开放女子参加考试的重要里程睥,但也因此附加了许多但书。

  首先,必须得到名门贵族或者正三品以上的高官推荐、必须家世清白、必须先行参加并通过性向测验,以确认是否具备足够的实力参加大考,男女均一视同仁。倘若这次国试的试办项目当中没有任何一名女子通过,从此将恢复原状,依然只限男子参加,女子参加国试这项法案将再度废除——以上便是但书的内容。

  乍见这种种限制,对于赞成开放女子参加国试一派相当不利,不过国王随即首肯,并未加以反驳。

  之后在那年国试,仅有一名女性通过考试。

  在这届受到多方争议的国试当中,年仅十七岁便高中第三名——探花,顺利金榜题名的少女,立刻引发人们的热烈回响与盛大讨论,消息甚至传遍全国各地。

  茶州一名左颊有著十字刀疤的男子,耳闻这项消息不禁苦笑,

  "不愧是小姐,表现远比预期来得更为出色。啧、本来我也有好消息想报告的说,这下根本没人理我了——"

  这年的茶州准试,也随著一位流传于后世的男子大名的出现,而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这名历经重重艰难,终于顺利考上官吏的男子,名唤浪燕青。

  之后,他成为后世歌颂为当代传奇能吏的红秀丽身旁的知名副贰,一同在全国各地四处观察,这是他所留下的渺小足迹之一。

  霄太师直瞅著毫无接缝的罐子。

  "……真是,那个白痴国王!都是他随便散播那些奇怪的谣言,浪费老夫不少时间!"

  步入自己位于王城的厢房,霄太师泰然自若地举手水平一扫。

  "这下没问题了。"

  这间厢房暂时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这时霄太师总算松了一口气。

  冒太师将罐子摆在桌案,轻抚著罐子上方。

  "……呼思、差不多是时候了。"

  手指一划,只见一条线渐渐浮现,接着缓缓以手画出一个盖子大小的圆形接下来罐口被割开,宛若原本盖子已经存在一般。

  罐子一时之间并无任何变化,顷刻才从罐内冉冉升起一道白色烟霭,烟霭渐渐调整形状——最后化成一个形体。

  那是一名年约二十五岁的青年,略显神经质的五官,始终紧闭的双眼,薄唇紧抿、眉头淡锁,仅仅呈现上半身的身躯看来有些削瘦——

  霄太师的双眸闪著如同孩童般的光亮。成功了——他心想。

  青年睁开紧闭的双眸,目光忠实地呈现出他坚强的意志,霄太师十分熟悉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神。

  "……霄——,你这个、混帐东西!竟然会做出这等蠢事!"

  "你离开以后,这边陷入一片混乱,尤其是茶州那方面。"

  霄太师也随之回复年轻时的声调。

  一听闻地名,男子的表情转为肃穆。

  "你很在意对不对?"

  霄太师慢慢朝著老友伸出手,脸上逸出鲜少为人所知的微笑。

  "欢迎你回来,吾友。"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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