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9 遗忘之前

  来这五色的流年

  繁华遮住笑的眼

  走只为留的那天

  埋掉我们的纪念

  ——徐佳莹

  奚翎茵昏迷的第五天。

  第一缕阳光落在床头,身穿病服的女生起身,将眼前的窗帘拉开,让温暖的阳光肆意撒在她的脸颊上。就像是在沙漠中的人很需要喝水一样,她觉得自己很需要阳光,童年的阴影随着记忆卷土重来,她有些混乱了。

  “茵茵!”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窗边的奚翎茵扶着栏杆,转头去看那人,眼神略有些恍惚,盯着那张疲倦、却掩不住欣喜的脸庞看了许久,她才终于发了一句声音:“北……北银沉。”

  “你怎么了?”眼前的男人嘴角收紧了几个角度,因为奚翎茵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有了距离感。

  “……嗯?”她捂住脑袋,狠狠地甩了甩,像是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似得,“先让我冷静一下。现在有点乱。”

  她说着,转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一双手臂插入她的腰间,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奚翎茵浑身一震,刚想要推开,耳边却浮过一阵暖流,那是北银沉好听的嗓音,缓缓地说着:“可以让我抱着你吗?”

  “嗯。”奚翎茵反身搂住他,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突突突的心跳声,终于感觉到了真实感。

  这感觉只给她带来了一秒钟的安定。下一秒,那些翻涌的记忆发了狂似得要涌入她的脑子里,无论她如何抗拒——家暴的阴影,母亲的疼爱和死亡还有曾经对殷璃邺的依赖、承诺,零碎的事件在脑海中重组……

  她咬紧牙关,却扛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黑亮的眸子泛着红光,眼泪却一滴也落不下来。

  “茵茵,坚强一点。”北银沉不了解这种找回记忆的苦楚,他只能低下头,安慰地在奚翎茵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有我在。”

  “先生。我们要给奚小姐做一些检查。”医生出现在病房外,身后跟着几位护工,一位在身后藏着捆人用的绳索。

  北银沉缓缓回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绳索,眉头一蹙:“绳索,给我拿走。”

  “一般像奚小姐这样正在记忆恢复期的病人,都随时可能出现狂躁、抑郁交替的精神分裂症状。”医生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们这也是防范于未然。”

  “她不会。”

  北银沉握紧奚翎茵的手,十指紧扣,温柔地询问着她:“去做点检查。等你全好了,我们就回家。”

  “家在哪里?”奚翎茵纯黑的眸子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似乎显得有些慌张,“我没有家……”

  “北先生……”远远的,医生就看到了奚翎茵出乎寻常的表现,她调门不高,但情绪却全然写在了表情上,他好心提醒着,“我们必须要给奚小姐做心理疏导了,不然后遗症是会很大。再拖下去,可能会疯啊。”

  北银沉紧紧抿了抿嘴唇,他自然舍不得对奚翎茵动粗,所以只是轻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耐心地将她往门口牵引了几步:“跟我一起去做检查吧。很快就好了。”

  她似乎很防备,脚步定在原地不肯离开,面色变得苍白:“我不想做检查。我要去找一个人。”

  “做好检查就带你去。”北银沉勾起一个暖暖的笑容,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乖,跟着医生走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我要去找邺哥……”

  她的话还未出口,一个吻忽然间席卷了她的呼吸,北银沉突如其来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她。即使是她的记忆刚恢复,她的理智不清晰,他也不愿意听到她口中出现任何对男人亲昵的叫法。

  软软暖暖的感觉,带着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从嘴唇一直传到她的心里,尚处于理智不清醒的奚翎茵只是愣了一秒,就被一个公主抱悬在空中。

  “可以走了。”北银沉将奚翎茵抱到门前,对目瞪口呆的医生和护工抛去一个指示的眼神,仿佛怀里的女生没有什么重量,脚步轻快朝着诊疗室的方向走去。

  诊疗室外。

  医生推门走出来,翻看着手中的记录,有些迟疑地望了一眼北银沉:“北先生,奚小姐吸了点氧气,记忆整理恢复的很迅速,很超乎我们的意料。但是,奚小姐在刚才的疏导中多次提到一位……先生,最好可以把他请过来。”

  “殷璃邺?”北银沉挑了挑俊眉,眼底略过一丝烦闷,转眼望向不远处靠在墙边的一个身影,“喏,就是他。”

  ……

  “茵茵不怕,牵住我的手。”

  “程阿姨说,我可以喜欢你。”

  “长大了,我就娶你。”

  奚翎茵坐在转椅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她似乎在发呆,但更多的,是沉浸在那些回不去却又偏偏要想起的回忆里,一阵头疼。

  “茵茵……”

  突的一声,殷璃邺还来不及开口,就眼见着呆坐在转椅上的女生忽然起身,大步迈到他的身前,白皙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胳膊,殷璃邺低头望向她的手,闷声不吭地伸手将她攥到手心,神情冷静。

  他早就料想到此时的奚翎茵会有些反常。

  “爸爸以前是不是一直对妈妈动手?”奚翎茵盯住他的眼睛,郑重地问着。

  “病人现在处于治疗的最后一个阶段。她想确认自己的认知,所以……你只要按照真相回答就好。”医生在一旁突然的解说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见两人不回答他,还特地多说了两句,“最好每个答案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会减少病人对记忆的不确定感。”

  殷璃邺目光一冷,瞥向医生,语气还算客气:“我们,可以单独说话吗?”

  “哦,哦。你们聊。”医生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被这气场碾压,当即退了出去。

  见医生离开,奚翎茵有些激动地揪住殷璃邺的袖管。记忆越发清晰,心中对阴影和对幸福或者痛苦的感受就越发深刻,她很难控制情绪:“回答我,你是不是经常看到我母亲被施虐?”

  “是。”殷璃邺沉声回应。

  眼前的女生唇角收紧,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一分:“我一直被囚禁在家里,没有自由?”

  看出她隐忍的伤痛,他抬起未被她牵制的那只手,动作几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他亲眼见过,也知道那些曾经有多折磨:“是。但是……你有我。”

  奚翎茵缓缓松开紧握他袖管的手,她不再怀疑那些涌入的记忆,而是试着接受,真相她已然知晓,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当真如此。如今奚功临又派人来清楚她这个余孽,所有的事从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医生刚才说,失忆的人对于事情的情绪和对人的感情会随着记忆完全恢复苏醒。”奚翎茵抬起眼眸,忽然将话题一转,“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我很恨奚功临……还有……”她咬了咬下唇,将话题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还有什么?”殷璃邺懂她的欲言又止,所以不肯放过追问的机会。

  奚翎茵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一声浅笑,轻轻摆动着脑袋:“无意多说了两个字,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已经开口,为什么不敢说下去?”

  因为……

  黑暗的屋子里没有光,所以你爬上窗台掀开窗帘,带我离开牢笼,是唯一的光。如果那天的光线角度正好,可以见到你的鼻尖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你的眼底会有我的倒影。

  被暴力和愤怒充斥的家没有温暖,所以当我的手触碰到你掌心,是唯一的温暖。如果时光也被你的执着感动,将平凡的岁月交付给你我,我的未来会有你的陪伴……

  但命运失职了。

  这是她心里的话,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没由的感觉到眼睛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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