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实1:我是一只猫
我从梦中一下子醒了过来。
当我在梦中用猫的语言向那个漂亮的女人打招呼时，我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反应。她没有看到我吗？没有被一个人发出的“喵”的一声吓到吗？
她没有任何反应。在我的意识被拉回到“我是一只猫？”这个问题上之前，我确定她没有对我的问候做出任何反应。
然后，我在梦中的意识被唤醒了，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了，没有了女人，只有一个空空的廊道。我的意识对自己说：“看，又做了一个梦！”
“可我为什么是一只猫呀？”梦中的我问我的意识。
“我怎么知道，好玩呗！”我的意识说道，然后他打算打开梦。
但是梦中的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这是第一次，我在梦中以另一种身份存在，我不是我了，这是第一次。梦中的我有点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是一个梦嘛，还能跟梦较什么真儿呀！”
说着，我的意识打开了梦的门。
我从梦中一下子醒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突然醒来，让我的大脑神经瞬间被惊醒，仿佛被人拿一根长长的闪着寒光的针刺了一下，又像是被人用夹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
借着一抹淡淡的月光，我看清了房间里的景物：我是一个人，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左边是窗口，窗外隐约看见模糊的山坡；右边是门，黑着，近门的地方有一个卫生间，门也黑着。床的对面是一张桌子，可能上面放了些书本。连着桌边的是一张衣柜，像个巨人站在床前，俯瞰着床上的人。
这是在旅馆里，对，我是今天住进这里的。这是我的房间，我是晚上九点半左右睡下的。这是我的床，床上只有我一个人。这是我，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是一只猫。
心还在咚咚地跳，脑头儿上隐隐有些汗水。这并不能算是一个令人惊恐的梦，但让人费解。正是这种令人费解的不安唤醒了的我意识，它及时出现，打开了梦的窗口，我才能从那里逃出来。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暗自庆幸。意识唤醒，从梦中逃出来，这是我从小天生的一项能力。这种能力让我从一个又一个恐惧、不安的梦中逃出来，但不幸的是，被强行切断的梦总是要回来的，所以从小到大，我的梦总是比别人的多得多。而且，别人的梦大多数是记不住的，我能记住自己做过的每一个梦。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自己的幸运，有时候，又觉得这真是一种折磨。
今天晚上的梦有些奇特，在梦里，我居然变成了一只猫。
黑暗中，我苦笑了两声，声音从嗓子里哑哑地释放出来，“嘿嘿”的笑声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裹紧被子，四下里张望着，没来由地，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越想越害怕，越想那双眼睛越真切，就在那里，某个黑暗的阴影里，直直地盯着自己。
还是开灯睡吧，我想着，伸手摸索着打开了桌头灯。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窗外一闪，不见了。
我竖起耳朵，听见有枯叶在风中拉扯的声音，有细碎的土落下陡坡的声音，有静夜中鸟展开翅膀飞起又落下的声音。
窗外有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的头皮就一阵发麻。不，我的窗外只是一个山坡，只有几棵树，那里没有人，不可能有人，这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呢？
那么，刚才逃走的，是一只猫？
对了，这个可能性是有的，这里是山里，这里是农家院，家家都有猫，我家住在农村的时候，屋子里不是经常进来野猫吗？对，就是一只猫。
可是，为什么又是猫呢？
在梦里，我是一只猫，醒来，刚好听到或看到有一只猫逃走？这也太巧合了吧？隐隐地，我的心里更加不安起来。梦里的一切不自觉地开始回放。
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她的影子让我想到水中柳树的倒影，她走路的节奏让我在梦中着迷，这么一个神秘的漂亮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不，我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美丽、神秘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只能来自于梦中，唉，可是为什么呢，她的眉眼间的神情为什么会让我觉得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呢。
不去想它了，不去想它了，只是一个梦而已。明天还要写作，睡吧，快点睡吧。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农家院儿的老板娘宽大的嗓门儿已经在走廊里扫荡过几次了，我慢慢地起床，慢慢地洗漱，慢慢地下楼吃早饭。
“作家先生，早啊。”老板娘一看见我，就扯开大嗓门热情地招呼。我真后悔自己多事，告诉她自己此行是来躲清闲，躲起来写书的。“作家”这个词用在我这种人的身上，总觉得有点糟践了。
我不理她，闷头吃饭。我看见她殷勤地过来帮我盛粥，于是一边口上说着不用麻烦，一边起身自己动手，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老板娘，问你一下啊，你家有没有养猫啊？”
“猫？不养，那东西不好，山里人养狗，不养猫，看着腻歪人。”
我听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腻歪人”，但既然她说没有养猫，我在心里又琢磨开了，一直琢磨到吃完早饭，回来自己屋里。
又坐在东窗户边对着山坡看了半天，直等到太阳从山的那一边翻过来，阳光落在窗台上，我才收回了思绪，坐回桌前开始写我的小说。
这是我近期构思的一个短篇，写一宗谋杀案。没有复杂的情节，就是写一个人费尽心思，想杀掉自己的情人。我这一次从城市里自己的大房子里躲出来，就是为了能够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专心把这个短篇写出来。
是的，我是个作家，我来到这里，预订了半个月的房间，就是为了专心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