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小姑娘这么会从善如流,的确是齐言洲没想到的。

  本能被她逗得想笑,却又因为她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怕他是个聋子听不见似的无意识靠近,温热轻浅的气息自然地笼着他耳廓扫了一遍。

  痒得人有点儿笑不出来。

  “……”

  认命地挑了下眼梢,齐言洲不自然地侧了下脸。

  “……?”秦卿却因为他这个动作,和没有立刻发声回应的行为懊恼起来。

  合着她就跟路上的流浪猫一样?被人拍了个小视频扔网上,底下一大堆夸可爱夸好看说可怜好想养……真送到面前了又是“对不起打扰了”??

  秦卿直起身:呵呵,渣……

  结果,还没等她腹诽完整,男人突然话音疏懈地淡“嗯”了声,然后同年少时那副桀骜轻狂的腔调一样,理所当然地懒声反问她:“不然呢?”

  秦卿愣了下,莫名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谁敢要,等老子抽出50米大刀容许他先跑一米”的气势来。

  秦卿:嘿嘿,扎扎一朵小红花送给你呀。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秦卿无声提起唇角,却没再和他说话,安静地重新趴了回去。

  齐言洲把车停在了一中附近的停车场,两个人要走回去,穿的是商业圈和学校中间的小路。

  他们以前常走的一条路,不远不近。

  昂贵待拆的主城区老小区,时隔多年依旧未动。

  回忆入侵,同落寞残旧路灯一街之隔外的喧哗,都好像恍惚地泛起晕黄来。

  小时候春游,她走不动路可怜巴巴地往路边一站,秦灼和齐言洲走出数米才发现她没跟上。

  秦灼回头时,不耐烦地说她太娇气,又一本正经地教育她,要她早点认清这个世界上就算是亲爹妈,也没人有义务一天到晚惯着她的现实。

  只有齐言洲好笑又无奈地对她招招手:“过来。”

  “我走不动!”小女孩儿红着眼眶却理直气壮,钉在原地,甚至解下装了零食的小书包,干脆准备抱住坐下。

  “过来,”小少年依旧朝她伸手,笑意清朗地同她说,“哥哥背你。”

  小女孩儿愣了下,像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却依旧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

  齐言洲顺手拿走她抱在怀里的书包,背对她半蹲下来,跟她说:“上来吧。”

  秦卿本还有些犹豫,却听见秦灼在一边说:“你就惯着她吧,你还能惯她一辈子?”

  也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她的痛脚,秦卿赌气似的一下子趴上去,偏头凶秦灼:“要你管?!”

  秦灼嗤了声,真的没再管她。

  小少年站起来,走得不快,步子却很稳。

  秦卿窝在他尚不宽阔却温暖的背上,明明很舒服,莫名的酸涩却涌上鼻尖。

  吸吸鼻子,默默垂睫眨了眨眼。

  原来被人背着,是这样的感觉啊。

  …………

  这不是齐言洲第一次背她。

  却也没有旁的人背过她。

  秦灼不会,秦泽恩也没有过。

  都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子才是最敏感的存在。

  她很早就意识到,秦泽恩就算宠着她,也像隔了层透明玻璃一样。

  她是连接秦林两家的纽带,亦是秦泽恩在原岳家的阻碍。

  是必须微妙平衡互相掣肘的关系,并非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儿。

  她也从小就明白,林雅替她规划的路,希望她长成的模样,就是秦泽恩最不愿意看到的光景。

  不知道是回忆里那阵涌上鼻尖的酸涩过于清晰,还是在小店里回忆不起来的余韵依旧残存着,她眼眶里胀热的雾气又不争气地浮起来。

  秦卿不想这样,抬手蹭了下下眼睑,憋了回去。

  “怎么了?”小姑娘指尖蹭到他耳廓,齐言洲问,“不舒服?”

  秦卿想说没有,又怕声音不太对,使劲摇了摇头。

  结果,小姑娘在他身上晃来动去,温软若即若离,齐言洲脊背绷紧,压着不合时宜又合情合理的念头,忍不住开口,悠悠低声警告她。

  “别乱动。”

  秦卿一愣:“?”

  “……”额。

  似乎总是忘了……他如今已经是个成年男性。

  秦卿本来觉得没什么,让齐言洲背着她走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此刻却真实地不自在了起来。

  男人衬衣上的沉香味,混杂着他发间清淡的薄荷香,沁着他独有的气息,温暖清雅又凉淡疏离,矛盾却不突兀地侵入鼻息,氲得人脸后知后觉,倏忽热起来。

  秦卿转转眼珠:“我……就是怕我太重,你背着累,所以调整一下姿势,好让你轻松一点。”

  话音落下,低低的笑声却从身前男人胸腔里溢出来。

  笑得路灯暖光都在他银白色的镜框上乱晃。

  秦卿莫名:“……?”

  不是,笑点在哪里?

  “你现在才考虑,”男人笑意未消,托着她往上提了提,饶有兴致地问她,“会不会晚了点?”

  秦卿:“???”

  我跟你客气你还当真起来了?!

  仙!女!是没、有、体、重的!!

  望!你!谨!记!

  -

  秦卿没再要求乱跑,一是明天自己也得上班,二是想着齐言洲按准点下班的时间来接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没忙完。

  俩人到家,秦卿回主卧洗了澡。

  走完一整套护肤流程吹干头发,窝在沙发里翻带回来的两本样刊,又不时倾身过去,往茶几上开着的笔电文档里敲点儿思路。

  翻到产经专栏同事做的一档国内珠宝定制访题时,秦卿手指头动了动,习惯性地摁了下文档保存,起身去了衣帽间。

  此刻背着手像个小巡查员一样在中央展柜边上转了半圈,才满意地提起唇角。

  秦卿走的正常社招,没走关系没找人,公司里除了蒋施雨和陈奕辰,都不知道她家的情况。

  但这两个人都不会跟别人提。

  平时穿戴虽然也没刻意亏待自己,但跟高调的范棠比起来,倒也显得俩人家世差别不大。

  况且跟穿戴比起来,她更热衷于收集。

  属于放着看两眼就满足的诡异心态。

  昨天没仔细看,今天却发现c位的内嵌珠宝架上,应该放项链的地方缺了样东西。

  脚步顿住,秦卿愣了下。

  今天早上走得急,她什么首饰都没挑没戴。

  不存在没放回去的情况。

  盯着那个位置看了会儿,那阵身体下意识的迷茫又木然的酸滞感,像站在舱底漏水的海船上一样,溢水般没上来。

  秦卿蹙眉,退了半步摁了摁心口。

  深呼吸,吁了口气,转身出了主卧。

  与其在这儿自己想不明白,不如去问下齐言洲。

  如果他也不知道,还能让他问问杨锐。

  -

  书房的灯亮着,齐言洲却不在。

  秦卿径直去了客卧。

  搭上门把手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结果跟在医院时一样,里面根本没人应声。

  家里的隔音却比医院好太多,秦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免得开了门又被齐言洲取笑,她干脆推门进去。

  卧室里只在靠近阳台的单人沙发边开了盏落地灯。

  光线很暗,小边几上放着本杂志,书页开着,是翻动过的痕迹。

  秦卿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轻声试探地叫道:“言洲哥?”

  无人应她。

  客卧的衣帽间是一体式的,一览无余。

  除了洗手间里还能藏人。

  里面却也很安静,门敞着,却没水声。

  秦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湿意氤氲的昏暗下,秦卿看见他睡在浴缸里,皮肤漾着冷白。眼下一小片青暗,不知是长睫阖起的阴影还是疲累。

  未干细碎的水珠从喉结凸起的弧度一路顺延,缀在他清晰凌厉的下颌上。

  肩骨肌理漂亮的线条,拉成一副志怪小说里才有的水墨画。

  秦卿却莫名生出些惶然怯意来,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走近他。

  小心翼翼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温热清浅的呼吸抵上指节的时候,秦卿那点没来由的情绪才开始散下去。

  刚想收回手,默默退出去,比长睫先动的,是男人上下浅滑的喉结。

  动作一顿,秦卿怔住。

  长睫开阖,漂亮的妖痣隐去,男人明目张胆的视线抬到她身上,像落了锁一样,眸色如墨看不真切,却似笑非笑地问她:“偷看得这么光明正大?”

  潋滟薄唇覆着水色。

  唇角勾起的弧度,像肆无忌惮的勾引,又像意味不明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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