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疑团 下

  “我想不出,为什么”

  亦淅像一个沉睡了百年的人,好不容易转醒,却无法认知现时现刻的世界。

  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一切都似在雾里看花。

  “或许,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吧。可能还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是这件怪事的起因吧”

  罗修有意试探着他,亦淅心下了然。

  “呵呵”不由得泛起一缕苦笑,:“在你这里,我就是一个从没有实话的骗子吧?!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是活该”

  亦淅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凉;让听的人多少有些不忍。罗修马上联想起了昨夜对他的所做所为,倒真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心中有愧,面上就显得不自在;说话的语调里明显有着诚恳的谦意。

  “我可没那个意思。你,想的太多了。昨晚下手有些重了,让你吃苦了。可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动手吧。”

  亦淅眼底泛红,水汪汪的含着清泉,受尽屈辱地迎向罗修深不可测的眸子:诧异于这个人无论做了多么卑鄙,可恶的事情,都能那么坦然自若。

  这点本事,自己怎么就没有呢?

  “是我错了我是你的奴隶你不需要在乎一个奴隶的感受这一堆一块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抢白,分明就是豁出去任人为所欲为的负气。

  这下子,罗修的心头也窜出火来——但碍于其现在的羸弱体质,实在不能再接受更过火的行为。所以,大手一伸,扳住他的身子,像钳子一般的发力。

  一只手挑起亦淅略显倔强的下巴,凌厉的目光如锋利的飞刀直穿透胸膛。

  亦淅觉得身上的伤口,很痛,是要裂开了吗?

  胸腔,也有跳动的疼。

  “你违抗了我不得在外留宿的命令。自己买醉还带了一身不清不楚,肮脏的印子回来。难道不该受罚吗?我,做得错吗?嗯?”

  亦淅听着他振振有词的诘问,不知道是该气他的霸道,还是该笑自己的可怜。

  怎么就忘了,曾几何时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私有物”了。被剥夺了自由,还要感到理所当然。

  滑天下之大稽!

  手臂上失控的力度,正惹来伤口逐步加剧的疼痛。

  亦淅俊眉一皱:不可掩饰的痛楚。

  “疼!好疼!你又想干嘛”

  罗修一惊,见他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便知是真的弄疼他了,这才放松手臂。

  亦淅就势伏在他的胸口,找一个舒服的角度,轻喘着以慢慢缓解那种纠人的疼。

  罗修见他作小伏低的乖觉模样,心就软了。手,抚上他的背,来回揉搓。

  “都这样了,还治什么气?留着点力气,把身体养好了。以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嗯”

  亦淅点了点头,淡淡的哀伤:“我是最不想惹事的可是总有事情来惹我”

  “这件事,你先不用管了。交给我。你只管先养伤。”

  “那那你小心些”亦淅眼巴巴地望向罗修,眼睛里一言难尽的心绪,自己都不甚明白:“只怕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他的嘴角又勾起那抹迷人的微笑,“我也不简单呢。来,我喂你把粥吃了。多吃东西,恢复得才快。”

  亦淅心里叹着,他和罗修之间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高傲的主人,调教的奴隶?还是温柔甜蜜的爱人?或是同一阵线的战友?更像是各怀鬼胎的敌手。

  互相提防,互相算计;互相牵挂,却又互相迷恋。

  难为知己,难为敌——

  这种畸形的相处模式,彼此需要,彼此折磨,到底出路在哪里?

  像雷遇上电,像山崩碰海啸;非得天塌地陷,同归于尽,才是止休?

  亦淅,几乎可以预见结局——

  来之坎坎。险且枕,人于坎穸。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折腾得亦淅不得不又得卧床养病。再加上病后的调养,就更没有个日子可算。

  经常性的请假,对于亦淅目前的职位是很不利的。好在,罗修与他们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才使得他的工作顺顺当当。

  为了弥补也好,为了心安也罢;罗修将大部分时间也留在了家里。凡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亦淅,家里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一些应酬和讲课,暂时都推掉了。非去不可的,也都是快去快回。

  方亦淅对罗修的自相矛盾的行为,早已习惯。心,磨上了一层薄茧:没有了患得患失,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感动。

  他很清醒地认识到:罗修对他,虽然不曾动过杀心。但要是狠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他需要摆脱对方的控制。

  而这种摆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支持。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身上的伤开始结痂,脱落。经过地下室那一夜,邪寒入体,低烧总是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倒似落下了病根儿。

  这一日,多日未见的池卫登门来访。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池卫来访,是因为主人相邀。

  罗修要打理诊所和生意,还要调查致幻剂的事情和保护方亦淅。诸事繁多,都需要借助这位手眼通天的朋友。再则,两个人的生意往来,也是极密切的。

  正是盛夏七月的天气,窗外骄阳流火,蝉鸣聒噪。

  凉爽的空调房里,两人对坐闲闲散散地泡着功夫茶。

  罗修酷爱茶艺,池卫也偏爱此道。

  池卫爱养生,玩玉器;人自然带着清扬健康的气质。今天,穿了套乳白色的文竹图案的唐装,更显得优雅大气。

  “你托我的事,我尽力去查只不过,现在的物流实在太方便了,也未必能那么容易查出个头绪。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池卫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罗修唇角一抿:“我知道。你尽量吧。我这边也雇了人在查。”

  “恩。双管齐下,好过一条腿走路。”池卫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接着,眉眼一挑:“那亦淅怎么样了?今天上班去了?”

  “没有。今天又发低烧了,我没让他去。在楼上躺着呢。你要见他吗?我让他下来”

  “快别了”池卫连连摆手:“还是让他好好歇着吧”蓦地,脸上荡起坏笑,语带玄机地小声说:“我说你呀,温柔着点儿。亦淅可是金玉一样难得的人物。你那么不爱惜,真把人给玩儿坏了,那可就暴殄天物了”

  罗修的目光深邃地一暗,一霎之后,立刻迸发出灵滑的光,朗声而笑。

  “你的心思呀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池卫撇了撇嘴,目似朗星,笑容满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端起小巧的茶碗,再次呷了一口。

  “还说呢。为了这事,你把陈财神得罪得不轻吧?我可听说,他身边的那个助理伤的很重,半条命都没了。不过嘛,是罪有应得。”

  “哼”罗修的鼻子里也只哼了一丝冷气:“僧人担枷,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我。”

  “只能说,怀璧有罪啊。”池卫,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打狗还得看主人。所以,陈财神这次在贷款上没少卡你吧。”

  “我会怕这个?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鼻子那么灵,哪里有钱赚,他准会扑过来!”

  罗修面上的笑,如海面上吹过风,漾起的是深不见底的神秘。

  “我有个好主意。你在做的项目,我也仔细研究过,还是有点干头儿的。现在,我帐上倒是有些钱。不如,我先帮你解决这次燃眉之急。不过,我不是借——我要入干股。你看,怎样?”

  池卫,轻拿茶盏的手指,偶尔有节奏地弹着;一派清雅自在的风度,像只可亲又带点邪气的狐狸。

  “你这只老狐狸,趁火打劫,要分一杯羹啊”

  罗修早就猜到他有这一手,并不意外,反而是有些欣赏他的狡猾。

  “眼下,你最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嘛?我这可不是趁火打劫,而是雪中送炭!”

  四目相交,暗向交锋,各怀心事。

  “款子分几期到帐?”罗修很认真地问道。

  “三期。”池卫正色:“周一,我把第一期的款子打过来。不耽误你的事儿。”

  “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心领神会地一笑,以茶代酒,别有深意地饮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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