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百花艳

  站在新府邸面前,杜六叶有些感慨万千。高门阔壁,抬头仰望,显得自己很渺小。深墙郁院、朱漆青檐,难掩院中斜出的青枝。

  在长安城的正中心,这座宅府呈“井”字形,外围即是四通八达的街巷……

  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气势。当真是寸土寸金了。

  哪怕“两世”为人。她杜六叶也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半瓦片砖,更不要提宅邸。

  也许对于武曌来讲,这真不算什么。

  但对于她来讲,从此往后她就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私人领地,栖脚之所。虽然她也不敢保证,能持有多久……

  空灵、空澈早已欢天喜地,连蹦带跳地跃上台阶,“咚咚咚——”地扣得门山响。

  应声而来是位四旬左右的中年管事,他探出半个脑袋,精瘦而肖长的脸面,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见是杜六叶等人,脸上的笑容就叠加上来。

  “执事……是你们来了?空灵小师傅……你们,快请,快请……”他双手摊在胸前,客套地将众人往里面让。

  “在下姓卢名高,是雍……州牧府上拨来的管事……以后有什么事情,请执事只管吩咐小人。只是,再也不要提将小人送还雍州牧府上的事了。小人如果办不好这差事,回去只怕要被雍……州牧打死……”他一直在点头哈腰,拱手着,啰啰嗦嗦地喋喋不休着。

  杜六叶应酬了几句,就往里走。

  她想,应该是李弘将自己的画像给他看过;或者在某些重要的场合。他远远地见过自己。

  否则怎么会一眼就认出,她是杜六叶?

  跨入大院,花香顿时扑面而来。与墙外的肃冬不同,墙内春意盎然。

  树木繁绿,盆景错落有致。除了冬季常见的梅花,假山旁别出心裁的摆了几盆稀罕的兰花。还有红色波斯菊、白色的茶花、芍药……

  当真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看来李贤真是费了番心思,果然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进了二门,内院各处皆是井然有序,干净整洁,简直无可挑剔。

  住在新府里的大多是些孤寡老人,或是婆孙,母女……有的开了春就打算去寻亲戚的;有的则想摆点小摊卖手艺。

  实在没有出处的,杜六叶想着再安排他们去田庄上,分点地让他们过活。

  此时他们大都靠在墙角晒太阳,家长里短说着梯已话。

  见外院进来一行人,丫环仆妇都退避两边,行了礼。

  而那些老人孩子,大都在城外见过杜六叶,见到是她,都高兴的了不得。热络地围了上来,握住她的手,嘘寒问暖。

  杜六叶与她们亲密地攀谈了几句……

  卢管事就将她拉进了,据说是他早已布置整齐的主院。

  院落处在宅邸的东南方,较外院又别有一番风韵。

  窗下几棵枝桠繁茂的金桂,在风中摇曳生姿。透过阳光,仿佛满树的玉片,闪闪发光,清脆作响。

  花架旁,假山奇出,衬落着芭蕉冉冉,蜜桔飘香……

  入内室,暖意甚浓,博古架上陶瓷器皿、前朝名画,样样珍品。

  自从迈入这宅院以来,处处无不令人熨帖。无不叫人赏心。

  挑不出一丝毛病。

  杜六叶看着眼前精明的卢管事,不得不为之侧目。

  卢管事也作低姿态,正巴结地着望她……不安道:“执事可还喜欢?如有哪里不满意,只管告诉我,我们再改就是……”

  这话听着,到像有种客居的感觉。杜六叶抿嘴笑道:“不必了,我很满意。”

  卢管事就咧开大嘴,高兴地点头。深深的法令纹如同刀刻般锐利。

  杜六叶心里忽然升起一丝防备。

  这么强干的人物,李贤为何要派到她的身边来?讨好她?

  如果某天她不能按照李贤的意愿,是否这种讨好就变成了监视?更或者……

  杜六叶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就准备打道回府。卢管事带着人顺谦的将她送到门口,才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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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一路百无聊赖地往回走,边议论卢管事……

  “他的眼神好可怕……”

  “是啊,看得人直打哆嗦……”

  空灵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鸡皮疙瘩,递给空澈看。

  “我也是……我也是……”空澈兴冲冲的撸起袖子。

  杜六叶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孩子,守真忍俊不禁地笑了。

  路过清江酒楼的时候,发现门口又拥堵地围满了不少人,他们还不时掩嘴窃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有妇人撕心裂肺哭喊声,当真歇斯底里……

  杜六叶不由头皮发麻,今天这是怎么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强强地挤了进去。杜六叶就看见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正满地打滚。清江源窘迫地站在一边,脸色紫涨。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妇人滚了一会儿,见清江源没有反应,她又爬过来,拉住清江源衣襟嚎啕大哭。清江源若想搀扶她起来,她就顺势往下滑,如此三番……

  围观的人群,笑得更欢了。

  连空灵都哈哈大笑起来,杜六叶一个白眼扫过去。她立马捂嘴……

  只听那个妇人满把鼻涕泪水,哭诉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抢了我们的生意就算了,如今还想霸占我那老鬼留下的产业……我怎么这样命苦啊……我今天就死在这里算了……”说完就将满是涕泪的脸孔,往清江源身上蹭。

  清江源显然早已被吓呆了,在掌管酒楼之前,他也只是一介不经世事的求学仕子。

  很少看见过这种泼皮,何况还是个妇人。以前还有他父母帮酬着,而如今……

  他叹气,连连后退,躲避不及。

  那妇人却跟牛皮癣一样如影随形,胡搅蛮缠不休。

  ……

  说实话,杜六叶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好在她是女性,她蹲了下来。用手帮那妇人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劝道:“大娘,你有话起来好好说,你看别人都在笑话你呢……”杜六叶指了指门前的父老乡亲,和过路的闲人。

  闹了几个时辰,妇人早就累了,闻言柳眉倒竖,朝门口唾口大骂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娘死开。吃多了没事干是吧?”

  也有几个乡亲是认识她的,知道她向来泼辣。

  啐道:“也不知是谁吃多了没事干……”

  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慢慢散了。

  杜六叶把她扶了起来,掸去她身上的灰尘。清江源见了,暗暗向杜六叶拱手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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