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人命,草芥

  黑色威严的府门像是隔离平淡与喜庆的屏障，一旦打开，整个府邸里艳丽的的大红喜字裹着的不容人忽视的喜气便如波涛般涌来，势如破竹……

  一个嬷嬷正指挥着那些个小厮和婢女们装饰着整个院子，那发号施令的声音不大，倒是极具威严，再说的实在点儿，有点儿趾高气扬，狐假虎威。我瞥了一眼那嬷嬷身上服饰，竟是绣着宫纹。

  这是，宫里派过来的。

  派个嬷嬷来离王府折腾，八成是后宫某位的旨意吧。

  皇后？皇太后？

  无论是身在影剑宫时，还是来了这供养着皇城的帝都，还真是从未听到过有一只半语的传言说皇宫里的哪位宠爱十三皇子吴铭云竹，而且我也从夜无痕口中听到过“母后”和“皇祖母”这些个字眼呢，所以眼下这般，真不知是走的哪步棋了。

  夜无痕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抬眸看了看，他的脸似是被刚油墨渲染过，又黑又臭，两片唇瓣抿着，嘴角的弧度也是极其僵硬，我跟在他的身侧，一时间觉得，当真是入冬了，有些冷哩。

  虽然知道这种氛围下，还是保持沉默为妙，但，人有时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感叹，忍不住感伤。

  八年前，这里也曾是满眼的红色，那红色强烈的气息，血腥而令人作呕……

  “又是满院子的红色呢。”

  我轻轻地呢喃，不是真得想要说给谁听，更像是呱呱坠地的婴儿，无意识的啼哭。

  “砰……”

  我的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那个嬷嬷躺在远处的墙角下，嘴角有鲜血流出。我猛然抬头，那双幽暗如渊的眸子，眸光凛冽却又带着杀人后的愉悦。

  “你……”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有震撼，有畏惧，更有血色包裹下让我想要逃避的恐惧，我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刚想逃走，却听到那嬷嬷的求饶声。

  “王……王爷，王爷饶命，老奴知道错了，王爷饶……”

  两次，两次我都不曾看到他是何时出手的，一次伤了人，一次，杀了人。

  或许那个嬷嬷不应该求饶，任由着王府的侍卫拖走，夜无痕是不会要她的性命的，为什么要求饶？

  那一夜，贤德王府的下人们也曾哭嚎着求饶，那些黑衣人的身影飘过后，他们也成了一具具尸体。那一夜的贤德王府，那一年的东宫一族，那么多条人命……

  而今，又多了一条吾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我，今日大婚当即，身为新郎官的夜无痕又怎会因为一院子的喜气而愤怒杀人？

  “染儿。”

  夜无痕想要牵过我的手，却被我一下子甩开，他看着我，眼中带了些恼怒，像是无声的质问。

  我不去看他，出口却是冷冷的谴责，纵然知晓他是一心护我，却也不想顾及半分情面。

  我的夜无痕，他应是起初那般，如玉般温润雅致的公子，不可以变成杀人狂魔，为了谁，都不可以！

  包括我。

  “就因为你的不愉快，活生生的人就成了一具尸体，现在，满意了么？”

  两个侍卫拖着那个嬷嬷的尸体，绕过我们，从另一条石板路走了，有几个下人连忙端着盆子拿着抹布走过来，一下下，试图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夜无痕只是看着这一幕幕，平淡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这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清冷的声色，根本就是置身事外。

  “染儿想让我怎么做？”

  “夜无痕！”我压低了声音，这样的低吼像极了困顿的野兽，想要挣脱，却穷途末路。

  “那是一条人命，不是草芥！”

  “别跟我说什么人命！”

  夜无痕也急了，说完便紧抿着唇，两只手握着我的肩膀，捏得生疼，“我只想让你好好留在我身边，谁拦着，我便取谁性命！”

  我一怔，这话，好生熟悉，昨夜的梦中，那个被人称为“王”的他也说了此番话。

  别跟我说什么人命。

  我只想让你好好留在我的身边，谁拦着，我便取谁性命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了，还有一句，我抬起头，对上那双映着我身影的眸子，而后目光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停在那朱红色的唇瓣上，对于他要说出的下一句话，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他的指尖在我的面颊上轻抚，小心而温柔。

  “莫怕，即使整个天下反对，我也绝不离弃，不过，屠了天下而已……”